第三百六十章 滿城鳶
2024-09-02 20:23:16
作者: 阿長
李星儀受傷這件事,並沒有瞞著任何人。
不過,經過這對準夫婦的商議之後,二人一致決定對外秘而不宣。
「既然李蘭舟想要背這個黑鍋,那便讓他背,看看他究竟想要做什麼。」蕭瑧道,「若一切真是他所為,定教他求死不能。」
大夫來為李星儀看了傷,雖流了血,卻未傷及筋脈,算是萬幸。上藥包紮之後,又反覆叮囑她注意飲食清淡、清洗避開傷處之類。
在蕭瑧看來,如今的李星儀如同一顆鳥卵,便是捧在手心也怕她被擠壞。得罪了李星儀,與得罪他無二,李蘭舟這次算是踢到了鐵板——誰人不知簡王睚眥必報?他如今是真真正正得罪了不該得罪之人。
且如今的馮家早已不同於往日,馮駙馬暴死于歸鄉路中,而馮公主獲罪後昏迷至今。幸而馮翊妻姐乃當朝太子妃,誕下皇孫有功,不然馮家的氣數真是要盡了。
蕭瑧將李星儀送回相府,又與凌相和老太太賠了一番罪。
「事出有因,人又不是你傷的,你賠什麼罪?」老太太發話,轉頭看向李星儀,頭一回斥她,「馮雪擁死便死了,你何苦去招他兒媳?當日她回來,將你趕出魏宮,你就該離得她遠遠的!你瞧李家那老不死的,她那副模樣能教出什麼樣的人才?李家除了太子妃,哪裡還剩一個好東西了?」
這一頓劈頭蓋臉看似在責怪李星儀,實則再罵除卻李玉鏡之外所有姓李的。
李星儀紅著眼上前扯老太太袖子:「婆婆,我錯了,我不該讓您擔心…」
老太太哪裡真責怪她?只是見她受傷,心裡頭實在害怕。
「你這丫頭,打量著婆婆活得久,就來回折騰我這顆心?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婆婆怎麼辦?」老太太想攬她,又怕碰到她肩上傷口,只能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手心,瞧著像是在打她,可就是不使勁兒。
蕭瑧走出門外,見凌相負手站在廊下。
往日他們相見時總是分外眼紅,尤其是凌相,見蕭瑧如見原野之狼。
如今凌相卻沒有眼紅,只是問:「誰做的?」
蕭瑧沒有瞞他,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複述出來。
凌相想了想,說:「殿下逼問李蘭舟時莫要用重刑,留他一條命,之後定然會用得到。過兩日我將借弔唁之名進馮府探上一探。」
「既有蹊蹺,小王自然會留人。」蕭瑧頓了片刻,又道,「丞相自己多多注意。」
凌相以為自己的耳朵壞了——簡王這是在關心他?
他再看向蕭瑧時,人卻已經走遠了。
這一夜,李星儀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阿星說恨她,她想了許久都想不明白,為何要恨她?倘若當初自己沒有進宮,李老夫人一時半刻也尋不到人。
相反,阿星在李家做這麼多年的二小姐,不比她四處奔波活得好?
或者…
李星儀猛然坐起來。
楊銘曾說,阿星曾懷過孩子。難不成這個孩子是…
李星儀頓時冷汗涔涔。
如果是李蘭舟所為,那就說得通了——李蘭舟寵她到了近乎發狂的地步,便是阿星殺人,他寧願自己入獄也不願牽連到她。李玉鏡也告訴自己,阿星年幼時如常人無異,是六歲那年開始再也不願講話的。
若真是李蘭舟…那他豈不是禽獸?!
一發汗,連帶著傷口處也疼。李星儀捋起袖子就要擦傷口處的汗,無意間看到李玉鏡留在她小臂上的指痕。
六個指甲印兒已經變得極淺,幾乎快要看不出來痕跡。
李星儀盯著它們,瞳孔慢慢地放大。
-
二月十九這日,燕王攜裴妃啟程回燕地。
帝後太子與燕國公等人在魏宮與他們送行,卻遲遲未見蕭瑧和李星儀。
裴澄練自然是最生氣的那個。
蕭純察覺到她在生悶氣,走到她身邊來牽她的手。
「她怎麼不來…她怎麼不來…」裴澄練氣得難受,「還說跟我最好了呢,我要走,她都不來送我!死小啞巴,臭小啞巴!」
蕭純同樣疑惑,但他知道侄兒和李星儀是靠譜的,他們不來,一定有其他原因。
而且,蕭瑧還說,走時要送他們一份兒大禮。
「時候不早了,走吧。」皇帝雖不舍,卻也盯著時辰瞧,從不迷信的天子這會兒也想讓弟弟趕個吉時。
裴澄練氣鼓鼓的臉癟了下來,上前抱了抱父親和姐姐,紅著眼眶隨蕭純上了車。
新婚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雖說今日起要遠行,可裴澄練依然不後悔。
「我跟你去那麼遠的地方,以後你就得聽我的——要吃好飯,睡好覺。我什麼都不求,只要天天跟你在一起就行。」她抱著蕭純的腰,絮絮叨叨地說著,「最好再給你生倆胖娃娃,咱們四個一起玩兒…」
蕭純用力地回抱著她。
對於沒有野心的閒王而言,這樣的日子無疑是最大的幸福。
燕王夫婦的儀仗駛出西掖門後繼續向西,待過了最後的長秋寺,便能出京了。
裴澄練伏在蕭純肩頭,心底正為李星儀與蕭瑧未來而倍覺遺憾之時,忽然聽到有人似乎在喊什麼。
裴澄練立馬坐起身,支棱著耳朵問蕭純:「你聽,是不是有人在喊我們?」
二人同時屏息。
「王叔——」
「澄練——」
裴澄練驚喜道:「是三哥哥和小啞巴!」
他們打開車窗循聲望去,見西陽門的城牆上正站著兩個人,正是蕭瑧與李星儀。
「澄練——」李星儀大聲喚她,指了指他們身後的天空,「看看你們後面——」
裴澄練與蕭純雖然不懂,卻隨著她手指的方向向後看去。
今日陽光晴好,春風和煦動人,不知何人竟在城內放紙鳶,有蝴蝶蜻蜓,有魚燕鷹隼,更有鳳凰異獸或仙人踏彩練,粗粗一數,元京上空竟飄有成千上萬隻紙鳶。
裴澄練開心極了,摟著蕭純又笑又哭地指著天上看。
萬隻紙鳶目送燕王夫婦儀仗出京。
裴澄練看著城牆上的人影越來越小,忍不住大聲同他們告別:「小啞巴——
要和我三哥哥——
好好的哇——」
城牆上的倆人像是聽到了,同他們招了招手,最後慢慢凝成一個點,最終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