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一生二

  李星儀陪著老太太在院子裡曬太陽，老太太眯著眼兒同她說話。

  她邊說邊想，如何才能找機會去馮府再見胡清霜一次，便見北北提著褲子跑了過來。

  「又來了又來了…」北北道，「國舅家的那位又來了！」

  李星儀一愣，知道他說的是裴澄練。

  一物降一物，北北這幾個無所事事的胡同串子連凌相都不怕，卻怕裴澄練。

  因為裴澄練比他們更閒，且更兇悍。

  「她來，你慌什麼？」李星儀嫌棄地看了看北北的下身，「褲子提好了，在老夫人跟前…像什麼話！」

  北北背過身去提上了褲子，轉過身摸著鼻子說：「這不是害怕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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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丫頭是個不藏心眼兒的，婆婆瞧著也喜歡。」老太太笑道，「她人呢？請她進來。」

  北北不情不願地走了，不一會兒便將裴澄練引了過來。

  裴澄練滿面紅光，見了李星儀便捉住了她的手，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我…我有件天大的喜事兒要同你分享。」

  老太太也笑了：「我也想聽聽天大的喜事兒。」

  裴澄練不是藏著掖著的人，正要同她們講，便見一旁的北北正支棱著耳朵貼過來。

  「滾。」裴澄練又羞又怒地道。

  「用著人的時候怎麼不叫人滾呢…」北北看了她們一眼，委委屈屈地下去了。

  見人一走，裴澄練便小心地從袖中掏出那張紙來。

  李星儀疑惑著接過，見上面只寫了個「一」，角落還有燕王蕭純的簽名和指印。

  「這是燕王殿下的手令？」她問，「這個『一』是什麼意思？」

  裴澄練還想說，還不好意思。

  「哎呀你這個人，怎麼這個時候變這麼笨了！」她跺著腳道，「你氣死我了！」

  老太太拿過去看了又看，最後笑著道：「果然是喜事兒。」

  李星儀更不明白了：「您瞧出什麼來了？」

  「這道德經裡頭說呀，『一生二』嘛！」老太太指著那個一，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個月牙兒，「這個字兒能成一對兒，可不就是個大喜事兒？」

  李星儀瞪圓了眼睛——這這，是這個意思嘛？

  再看裴澄練，素日一張好厚的臉皮此刻居然透著緋色。

  「真的？」李星儀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老太太，「竟真是這個意思？」

  「真的是真的，還能有煮的不成？」裴澄練將紙小心地收了回去。

  她像是不確定似的，又問老太太：「您不覺得…我們不般配？」

  凌太夫人卻訝異道：「你們自個兒高興就好，怎的還說起般配不般配來？」

  裴澄練半垂著頭說：「他覺得自己大我好些，比我大了一輩兒…」

  李星儀點點頭——裴澄練不傻的時候還真不傻，這的確是他們之間最大的問題了。

  哪知老太太又道：「他大你這些，你該怪的是先帝，同燕王又有何關係？」

  裴澄練呆了一呆——對啊！蕭純比自己年紀大，這怎麼是他的錯呢？！

  「……」李星儀總覺得哪裡不對，卻又想不出哪裡不對。

  裴澄練覺得這家老太太比小啞巴還要聰明，便又蹲下身來，扒著老太太的膝蓋道：「可他還覺得自己是個啞巴，配不上我。」

  凌太夫人的神色更驚訝了：「他卻是個啞巴，可你能懂他的意思嗎？」

  若是連裴澄練都不懂，那麼世上就無人再懂了。

  「我可是天下第一懂他的！」裴澄練拍著胸脯道，「我光看他眼神兒，便能知道他想要說什麼…這可不是我自誇，他們要看口型，要看他打手勢，可我是真懂！」

  老太太笑了，又說：「你們年輕，好些事兒都沒經歷過，但我們老一輩兒的都知道——有的人天生有腋臭，隔一丈遠都能聞見，那味兒太沖，一般人受不了。但這種人居住的地方方圓百里內必有一人，天生聞不見這種腋臭，這倆人就是命定的一對兒…」

  裴澄練炸了眨眼睛：「您的意思是說…」

  「對。」老太太也笑，「世上的難題都有自己的解法。若你對他而言最與眾不同，那有可能你便是那個解法。」

  裴澄練站起身，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兒，這才消化掉了老太太說的話。

  「真好…真好…」裴澄練高興極了，竟抓過李星儀抱起來也轉了個圈兒，「既這麼著，我心裡就有底兒了！等下次見著他，我就拿老夫人的話同他說去！」

  「你這張嘴，若是不說清楚了，燕王殿下再以為自己有腋臭。」李星儀笑得厲害，卻也替裴澄練高興——蕭瑧退親的原因有自己一份兒在，在她的心裡，總覺得虧欠了裴澄練許多。

  如今見她得償所願，李星儀也樂得見此結果。

  裴澄練高興得很，卻也知道這件終身大事兒與尋常不同——燕王妃剛死，若是眼下去說，約摸會被家裡人當成瘋子關起來。

  她決定緩緩，最好再拉個外援——小啞巴可不就是？凌相的養女，份量夠重了。倘若再能說動眼前這位老太太，三個人同自家打一場太極，攪和攪和這事兒就順當了。

  裴澄練覺得自己更聰明了。

  到了下午，李星儀不顧裴澄練的哀求，並沒有挽留她住下。

  送走人之後，又來到老太太身邊，像只小貓一樣趴在老太太的膝上。

  「這個丫頭，我也算是看著她從那麼一丁點兒長大的。」老太太摸著她的頭道，「她起小就問過裴公『長大了不嫁哥哥行不行，嫁給王叔行不行』，都說小孩子的話當不得真，誰能想到竟是句讖言。」

  李星儀仰頭看著她：「竟有這事？」

  老太太點點頭：「人的緣分難說。不過婆婆想，這倒也是門好親。年紀算什麼，輩分算什麼，只要看對了眼，就是好。人這輩子短短几十年，只頭回動心時最是難得。你若是攔著她，她這後半輩子便都要找那回動心——你覺得她能找到嗎？」

  李星儀突然間想起蕭瑧來。

  動心時也正如他那雙眼睛，她這輩子怕是忘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