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計中計
2024-09-02 20:20:53
作者: 阿長
「太和十一年,馮公主以診疾為由,頻頻進出太醫署,竊取裴成璧脈案。」趙老道,「裴成璧本就體弱,脈案丟失後延誤治療,她本有三年可活,卻在十二年死於漁陽。」
蕭瑧心底一動,總覺得哪裡不對。抬頭看向皇帝,卻見他眉頭像是舒展了一絲似的。
皇帝又問趙老:「這麼說來,你今日是作為人證來太極殿,只為揭發馮公主竊取成璧脈案一事?」
趙老怔了一下,再次強調:「陛下,若脈案還在,裴成璧絕對不會於次年芳逝…」
「若有脈案,你又如何能保證她能多活兩年?」皇帝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成璧年幼時,亦有許多醫丞斷言她活不過一輪,可她仍是撐過了那個年紀,這又如何說?」
趙公脩撐起的上半身軟了下去。
這是他藏在心底多少年的秘密…正是因為愧疚,所以蝸居在太醫署這些年,常常酗酒麻痹自己,就因為馮公主勢大,不敢揭發她。
如今凌太夫人要那姑娘給自己帶話,意思便是這麼多年該清算這些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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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怎麼就沒能想到,多少經驗豐富的醫丞斷言過裴成璧幼年便會夭折。
生老病死,本來就是人的命,如何將裴成璧之死怪罪到馮公主身上呢?
蕭瑧攥緊了拳頭,一句「兒臣」還未說出口,便被皇帝打斷了。
「知道朕為什麼只留你們幾個嗎?」
蕭瑧與凌相沒有作答,藍清讓一直保持著垂首躬身的姿態,只有趙公脩搖了搖頭。
皇帝指了指顯陽殿的方向,道:「皇后有妊在身,諸位還記得罷?」
趙公脩的頭顱漸漸低了下去。
「皇后與成璧向來姐妹情深,成璧離開那年,也是簡王出世的那年…」說到這裡,皇帝頓了頓,眼神看向蕭瑧,「同安羨生北上,皇后憂心路途遙遠,成璧身體不適,以致誕簡王時難產。」
這件事除卻蕭瑧,在座的人都知道。
「朕常聽臣民說,簡王一身傲骨,是清高之主。」皇帝看著蕭瑧,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可你這身傲骨生在血泊之中,若無剪刀在側,你母親就要因你喪命了…簡王殿下,這些事情,你聽說過沒有?」
那聲「簡王殿下」充滿了十足的嘲諷的意味,險些將蕭瑧的意志擊潰。
他知母親生自己時難產,卻不知誕下他是承受了這樣大的風險和痛苦。
同時他也明白,為何在他之後帝後多年無子女。
倘若將成璧的事情揭露,皇后再次承受打擊,於現在的她而言是萬分危險的。
「明白了?」皇帝道,「蕭靈鑒,愧否?」
蕭瑧垂首不言。
「陛下,此次是臣自行前來!」趙公脩忙道,「並非是殿下所指使!」
皇帝被逆子擺布過多次,如今已是不信這些話了。
「朕做天子的年數比你的年紀還要大,朕從前便警告你,有些事不能碰。譬如成璧,又譬如,徐州。」皇帝重新沾了筆墨,邊寫邊道,「不過,你既費了這樣多的心機,又將自己黨羽亮出,這份誠意朕很是喜歡,便幫你這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一張寫好的詔書被扔在蕭瑧跟前。
蕭瑧的目光定在上面,卻眼花繚亂,只看得清楚「流放」二字。
對於好勝心極強的馮公主而言,這的確是毀天滅地的打擊。
但以馮駙馬殘存的勢力而言,想要護一名流放的庶人,甚至說偷天換日也不是做不到。
「你私底下對馮雪擁做過什麼,不要以為朕不知道。」皇帝道,「日後頂多是馮雪擁帶她回關中,這樣一來你們也算井水不犯河水。」
凌相望向蕭瑧,見他雖低著頭,脊樑卻依然是挺得筆直。
「就這樣,都散了罷。三王,不要忘記你的嫌疑還未洗脫。」皇帝說罷正要起身,卻看到門口又站了個影子,「你…」
凌相與趙老同時望去,見燕王蕭純玄袍白衫立在殿門處。
沒有人知道他在這裡站了多久。
「阿純。」皇帝蹙眉道,「你怎麼不在永安宮待著?」
蕭純的臉色在將明的天色中變幻了一下。
只見他抬腳邁入大殿,走到皇帝跟前深深拜了下去。
「阿純?你這是要做什麼?」皇帝有些搞不清楚他的來意。
蕭純直起身子,看向低頭不語的蕭瑧,又向藍清讓作了幾個手勢。
藍清讓看得明白,拱手後退了下去,不一會兒便拿了紙筆來。
蕭純接過紙筆,伏在地上刷刷地寫了幾行字,最後不僅拿出自己的王印在名字上印下,甚至咬破指尖摁了手印。
皇帝接過後一看,見是他為蕭瑧寫的一份偽證,用以證明燕王妃死時蕭瑧一直在他視線之內不曾離開過。
身為燕王妃的夫婿,他的證明無疑是最可信的。但皇帝知道這是偽證,因為他出現的時機太微妙。
且早先蕭瑧被帶走時他什麼都沒說,這時候跑來作證,實在是令自己難以信服。
雖是如此,可畢竟蕭純已經寫了呈上,皇帝沒有理由不放蕭瑧。
「你的人緣不錯。」皇帝無奈,只能再下一道詔書將蕭瑧赦免,「回去後好好反省。不是為朕,是為你自己。」
此時東方已白,折騰了半夜的皇帝疲憊不堪,已經離開了太極殿。
趙老嘆了口氣,說:「流放嘛…也不是不行,總比不處置她的好。」說罷站起身向外走去。
凌相深深地看了蕭瑧一眼,什麼話都沒說,也起身離去。
「有些事,並不是殿下的錯。」藍清讓朝蕭瑧拱手退道,「殿下已然盡力了。」
太極殿只余蕭瑧與燕王蕭純。
蕭純起身走到蕭瑧跟前,慢慢俯身。
他模仿著昨夜蕭瑧對待李星儀的動作,伸手捏住了蕭瑧的下巴。
蕭瑧被迫仰起頭看著他。
「果然是王叔。」蕭瑧吃痛道。
蕭純面無表情地看著蕭瑧。
他知道,哪怕自己失聲,蕭瑧也能猜得到他在想什麼。
果然,下一刻蕭瑧便笑了。
「可惜王叔這些年已經沒了氣性,被人摁在掌心都不曾反抗。」蕭瑧因他的動作被迫仰起了頭,卻仍是看著他道,「但侄兒不同,侄兒只知愛誰便要誰,恨誰便殺誰。」
蕭純漸漸放下了手。
蕭瑧摩挲著自己的下巴,不用看,定然已經紅了。
「王叔是覺得我會負了澄練,才這般惱怒吧?含章殿被燒毀的,是王叔親手做的紙鳶罷?從前您曾對澄練說過,待她出嫁那日…」蕭瑧突然頓住,笑了笑又道,「王叔也是有情人,何必端著?情事上拿捏作態又豈是丈夫所為?」
蕭純閉著眼深吸一口氣,顯然是氣得不輕。
「侄兒不會娶澄練,也會同父皇請罪。」蕭瑧朝他跪拜道,「若父皇降下雷霆之怒,侄兒也會一力承擔。侄兒鋌而走險,只想求王叔一件事。」
蕭純睜開眼睛,思考了片刻,附耳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