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裴成璧

  然而李星儀回了相府後，再問起凌太夫人，她卻只是笑，並未講話。

  畢竟老太太年紀大了，可能說過些什麼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李星儀如是想。

  在相府的李星儀可謂是歲月安好，而宮中的蕭瑧卻是四面楚歌。

  面疏馮公主罪狀之後，皇帝的確一夜未眠。從顯陽殿來到太極殿，一夜不曾吃喝過。

  他垂眸看著跪在跟前的兒子，心知他不可能是殺害燕王妃的兇手，但也想不到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將矛頭對象馮公主。

  此間只有父子二人，皇帝便道：「若是因她誤會你殺人，大可不必這樣做。長公主到底是你姑母，一家人撕破臉不好看。再者，你逼駙馬下台，馮家已經退了一步。靈鑒，做事不要太絕。」

  蕭瑧跪得筆直，淡淡道：「馮公主不姓蕭。」言外之意，他並不認可馮公主血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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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頭疼得很——這小子不知半夜發什麼癲，咬死了馮公主十罪。因他廷獄出身，罪狀列得極為巧妙，侵占農地、貪污受賄、以下犯上等幾條罪名掐得極准，正卡在欲廢不廢的那條線上。

  這樣巧妙底線，皇帝很難不懷疑他是在報復馮公主。

  而據皇帝所知，蕭瑧與馮公主並無利益恩怨糾葛。唯一能說得過去的，便是自己心中的那個猜測。

  皇帝翻了翻奏疏，越看越是心寒。

  雖說寫奏疏的大臣多數品階不算高，可要麼在京畿供職，要麼在地方紮根已久。若是沒有些手段，他們很難被拉攏。

  往常兒子做什麼，皇帝知道，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到底是一家人，只要他不凌駕於皇儲之上，稍微責罰便罷。

  可如今看來，自己說他的那句「狼子野心」算是一語成讖了。

  想到這裡，皇帝便有些坐不住，問藍清讓：「凌相他們到了沒有？」

  藍清讓躬身道：「陛下，還有半刻。」

  半刻之後，凌相與幾名老臣披著夜色進了太極殿。

  皇帝免了他們行禮，又讓藍清讓將奏疏傳給凌相等人看了。

  片刻後皇帝開口問：「諸位說說，這件事該如何解決？」

  自古君心難測，凌相跟隨皇帝時間久，這個道理再清楚不過，是以第一時間並未發聲。

  其它幾位老臣面面相覷，又看了看跪著的簡王，鬥著膽道：「奏疏上有理有據，馮公主罪狀確立無疑。但公主是陛下手足至親，如何處置，還要遵循陛下旨意…」

  「說了等於沒說。」皇帝冷笑道，「你們這些老頭子倒是老奸巨猾得很，知道兩邊都不得罪人。」

  幾名老臣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

  皇帝又看向凌相：「丞相又如何看待此事？」

  凌相不動聲色地看了蕭瑧一眼，跪地道：「臣以為，馮公主所犯最重不過僭越與貪污二罪，大可化小，沒有重懲的必要。」

  皇帝面色稍霽，覺得半夜三更將他弄來果然不錯。

  哪知蕭瑧卻又從懷中取出一張紙、一個帳本來。

  「如若兒臣說，馮公主此前曾勾結晁輝、孫維二人呢？」他道，「徐州刺史、彭城都督一案，馮公主也曾參與其中。」

  此言一出，幾名老臣開始交頭接耳。

  皇帝瞳孔一縮，這會兒方知為什麼他非要卡在立罪的底線之上說話——原來還有這麼一招後手在等著！

  藍清讓從蕭瑧手中接過罪狀紙與帳本，那帳本原是殘頁，已經被補全了。紙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寫著馮公主何年何月如何與二人勾結。

  老臣們齊齊磕了個頭，什麼也沒說，卻也什麼都說了。

  這下不立罪便是明目張胆地包庇，皇帝如果還要面子，便不能置之不理。

  皇帝冷眼看著小兒子，連道了幾聲好，咬牙正要擬下廢除馮公主之名的詔書。

  然而筆尖還未落，忽聽蕭瑧又問：「陛下打算如何處置馮公主？」

  「還想如何處置？」皇帝冷聲道，「她既尊為公主，以奏疏上罪名而言，不過將家產充公。雖說徐州一案同她有關，但晁孫二人已被你處死，既缺少人證，罪罰減半。如此一來，不過革其名廢為庶人、所貪家產充公，這樣你可滿意了？」

  蕭瑧早就猜到是這個結果。

  「兒臣不滿意。」

  隻字不提慕雲歸，星儀會如何想？這樣的結果不僅他不滿意，星儀也定然不滿意。

  只是廢了馮公主，如何對得起星儀喪父之痛？又如何對得起她這些年吃過的苦？

  「朕沒有偏袒公主。」皇帝道，「若你還有別的說法，趁早一氣兒說出來。如今你自己身上的罪名還未洗清，便急著攻訐他人。老三，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將別人逼得太緊，對你沒有好處。」

  蕭瑧抬起頭，正欲開口，卻聽外間有人高聲道：「臣，趙公脩，求見陛下！」

  眾人同事向殿門口望去。

  只見門口跪著一個人影，正膝行著進了大殿。

  老臣們竊竊私語：「是太醫署的那位趙老…」

  皇帝看到趙老，頓時感覺事情不妙起來，便揮手對凌相等人道：「諸位辛苦，先請回罷。」

  蕭瑧的眼睛黑得發亮，他定定地望著皇帝問：「為何要他們迴避呢？父皇難道還會擔心趙老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不成？」

  皇帝看著他的臉氣得牙根痒痒，只能讓凌相留下，卻趕走了其他人。

  蕭瑧知道皇帝已經做了最大的讓步，便沒有再說什麼。

  如此一來，太極殿只余皇帝、簡王、凌相、趙老及藍清讓五人。

  趙老雙膝跪地，膝行至皇帝跟前。

  「陛下！」趙老道，「臣要揭發馮公主早年迫害裴成璧一罪！」

  除皇帝外，其餘三人幾乎是同時抬起了頭看向趙老。

  皇帝神情中亦帶著驚訝，不過很快便恢復了往常波瀾不驚的面容。

  「趙公脩，話可不能亂講。」皇帝厲聲道，「你可知你剛剛說的那人是誰？」

  趙老又磕了個頭，大聲道：「臣說的是裴成璧，老裴公養女、皇后手足、漁陽郡守安羨生之妻裴成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