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承天廊

  裴澄練窩了一肚子火，下了樓後便在湖邊吹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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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冷心冷，正當她撕著帕子生氣時，旁邊傳來一個打小便討厭的聲音。

  「說這處熱鬧，我還是頭回來，真熱鬧啊，什麼景兒都能讓我見著。」馮翊看著裴澄練壞笑道，「大老遠看見某人要哭不哭，還當是哪個弱女子，沒想到是咱們裴二小姐。」

  裴澄練被他一激，恨得牙痒痒。

  「我哭不哭與你何干？」她豁地一下站起身，怒罵道，「狗拿耗子！」

  馮翊今日也打扮了一番，往日那盡顯奢靡的寶石抹額摘了下來，顯得額頭飽滿潔白。頭髮被梳攏在腦後，因未及冠的緣故，只用一塊黑牛角梳篦嵌了。白衫子滾著松花綠的衣領，領上用金線繡了吉祥蓮花，外罩一件同色滾金邊袍子，前襟上綴著兩顆綠翡翠環，一條水綠色彩絛穿過打了個結，將袍子固在身上以免入了風。

  本就俊秀，打扮起來更是人模狗樣的馮翊又笑：「我是狗，你是什麼？」

  裴澄練剛想說「耗子」，突然反應過來馮翊在捉弄自己。

  「小啞巴翻我白眼兒，姐姐不向著我，連你也來笑話我！」裴澄練轉過頭去，嘴巴咧開，「你們都欺負我！」

  馮翊討厭裴澄練這樣嬌縱無度的貴女，本想捉弄捉弄她就走，又聽她說起「小啞巴」，不禁也上了心。

  「什麼『小啞巴』？」馮翊問，「哪個小啞巴？」

  裴澄練吸了吸鼻子，癟嘴道：「上頭的小啞巴…你是男人，你又上不去，問小啞巴做什麼？」

  馮翊道：「能翻裴二小姐白眼的小啞巴也是個人物，想結交一下，問她白眼兒怎麼翻。」

  裴澄練氣得要死，起身打算離得他遠遠的。

  「我知道你說的小啞巴是誰。」馮翊又道，「是太子妃的妹妹對不對？怎麼，你同她不對付？」

  裴澄練冷眼瞧他：「關你什麼事？」

  想起這些天也略有耳聞的慕容梟一事，馮翊心下瞭然。

  他料定那位李二小姐同裴澄練一樣，是個被嬌縱大的性子。再想想前些日子在廣莫門見到的那使婢，怎麼琢磨怎麼覺得還是那柔柔弱弱的姑娘更帶勁兒。

  可母親交代過，若是不定親便也不能將那小婢接進門。

  馮翊望著高高的長廊，感到希冀殿下同時也感到無奈。

  裴澄練這邊還在耍性子，馮翊不耐煩，見湖面上停著兩艘精緻的木船，一時好奇便走了過去。

  一艘船上是唱西北梆子戲的，因皇室貴族多是來自北方，京中為了迎合上層喜好，也興起聽這種戲；另一艘則是小女兒們都愛聽的曲子，馮翊並不感興趣。

  馮翊雖不感興趣，可他眼睛掃過第二艘船時望見幾個婀娜多姿的倩影，其中一個怎麼看怎麼覺得熟——在哪兒見過來著？他給忘了。

  他能忘別人，別人可忘不了他。

  元京頭一號的混世魔頭，見著女人便撒不開眼。今日是要為孟冬宴上的諸位夫人小姐表演的，若是少了一個人不得被太子妃殿下怪罪？

  船夫當即便扯了船錨，趁著馮翊上船之前便駛離了岸邊。

  馮翊眼睜睜地瞧著兩艘船離岸，知道這是別人有意避著他，頓時心中便不大痛快，在後面罵罵咧咧起來。

  兩艘船一前一後，慢慢地駛到貴族女眷們所在的長廊下方。

  船夫找准了位置，又向前挪了一挪。此刻長廊上的夫人小姐們也好奇地走到欄杆旁邊伸頭朝下看。

  李星儀素來不愛湊熱鬧，裴橫波卻也在尋慕容梟。兩人坐在一處無話，也不去伸頭湊那個熱鬧。

  宴上歷來都是自歌舞起，由歌舞終，意在歌舞昇平。

  另一座高樓上，不得上樓的男子們也好奇地將目光移向湖心，其中不乏有馮駙馬和凌相等人。

  然而他們只見抱琴的姑娘只奏了三兩聲，便有異響傳來，細看卻是長廊不起眼處的石磚掉了下來。

  起先還是一兩塊，再後來便是牆體大片大片地脫落。

  「不好！」馮駙馬第一個反應過來，猛然起身道，「快！快去救人！」

  剛說完這句話，長廊倏然從中間斷裂開來，五彩絲絛伴著女眷們的哭喊聲轟天而至。

  李星儀沒來得及跑掉便失了重，隨著裴橫波等人一起落入水中。

  冰冷刺骨的湖水鋪天蓋地地淹沒了她，李星儀心道來時心中所言竟一語成讖——人還好跌落進湖中，若是在地面上，此時恐怕人已經沒了。

  來時還見湖水透著碧色，然而入了水後卻發現是朦朦朧朧的黃白。

  李星儀想起自己之前被拋入城外河中的時候。

  只是這個時候，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人來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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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冬宴剛開時，有不少人已經悄悄地潛入了馮駙馬的府上。

  這些人黑袍金甲，腰間別著羊頭刀。趁守衛不備時進了駙馬馮雪擁的宅院，迷昏院內僕婢後便解下了黑色面罩。

  一行人十數個，為首的正是如今已被廢為庶人的簡王蕭瑧。

  蕭瑧整個人隱沒在黑斗篷中，只露出張清絕的面容來。

  他走到馮駙馬的書房外，見院內一塊巨石，石頭上已經長滿了苔蘚。

  「妙人。」蕭瑧嘴角一勾，道，「我找了不知多少年，沒想到竟然藏在這處。」

  青陽知道他的意思，吩咐手底下人搬運巨石。

  那巨石看似沉重不可撼動，沒想到傾十幾人之力不到小半刻竟然將它移開了！

  巨石下蓋著一塊木板。青陽看了看主人，見他微微頷首，便又移開木板。

  木板被打開，地面的大坑也隨之暴露在眾人的眼前。

  蕭瑧清澈的瞳仁內映出坑內的景象。

  坑內沒有別的東西，只有一截斷臂。

  這是一截約摸兩丈長的不知名石頭所打造的斷臂，看模樣應是從某個巨型佛像上砍斷截下，就連斷臂手上所持之劍都完好無損。

  蕭瑧數年未曾化開的眉眼終於在此刻綻開。

  「不動明王。」他笑道，「不枉我尋你數年。」

  青陽不解問：「殿下，這裡只有一隻斷臂。」

  「當年丟失的便是這隻斷臂。」蕭瑧斂起笑意，命人將斷臂挖出移走，並將木板及巨石方位恢復原狀。

  青陽同人做完這一切後，又問：「可丟失了這麼大的物件，馮駙馬真不會發現嗎？」

  「他不會注意到這個的。」蕭瑧語氣也跟著輕快了不少，「況且，他今日有得忙。」

  「為何？」

  蕭瑧伸手指了指方寸閣的方向，道：「馮駙馬父子在赴宴，馮公主喬裝成僕婢混入。一家三口都在我方寸閣內，但這會兒承天廊應當斷開，此時他們怕是抽不開身。」

  青陽想起什麼似的，動了動嘴最後卻沒說。

  蕭瑧難得的好心情，道：「想說什麼便說。」

  「馮公主他們應當不上承天廊。」青陽覷了一眼他後低頭說，「可那位經您照顧的李二小姐，此刻怕是凶多吉少…」

  蕭瑧眼睫一動，倏然向他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