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方寸閣

  此言一出，那邊兒正在同燕王說話的皇后也停下了。

  席間霎時一片寂靜。

  孟冬宴在哪裡辦是個講究，要容得下上百人不說，還得有接納不同客人的實力——一般情況下自然是在大宅內，那些有威望的公侯府邸是首選，所以歷年來也是由諸位公侯夫人承辦。

  按理說太子妃應該在距離魏宮不遠的東宮辦，可東宮也不是人人都能進的地方，這自然讓李玉鏡犯難。

  見諸人不開口，蕭琰咳了一聲後對皇后道：「若是人人都能進東宮，恐外間人說話難聽。若是還在往年的幾位公侯府辦，少不得要麻煩諸位夫人，倒還不如開始就交給其他人…」

  皇后的嘴角已經抻平了，道：「王府畢竟是王府，也不能亂來。」

  「兒臣未想讓人進入府中，只是在簡王府的『方寸閣』，」李玉鏡解釋道，「方寸閣並不在簡王府中，是簡王所有的一座別苑。往年方寸閣接待過貴客。兒臣前些日子派人去打聽了一下，王府的長史來回了話，說只要出資便可用方寸閣。」

  李星儀暗覷了一眼皇后，見她面色稍稍緩和了些。

  皇后的臉色不好是因為兩個孩子明爭暗鬥，如今一個剛被剔了頭，另一個便迫不及待地來歸攏他地盤——身為母親，這能不讓她為難？且燕王夫婦還在，這不是讓他們看笑話？

  李玉鏡明顯是做足了功課的，又對皇后道：「簡王府是自家人的府邸，兒臣有分寸。方寸閣是京中第一閣，有廊台庭院亦有南北名廚，往日有人一擲千金都不得入的。如今價格壓了下來，倒是比借用那幾位公侯的府邸來得划算。」

  

  李玉鏡說著，喚宮人去拿了個帳本過來呈給皇后。

  皇后接過帳本淺看了兩眼，隨即點了點頭，合上帳本後又問：「節省是好事，既在皇家也不必聽那些人的口舌。只是…這件事你們應該同老三商議一下。」

  李星儀暗想，「老三」應該就是行三的簡王蕭瑧了。

  「已經同他說過了。」太子道，「他的脾氣母后也知道，若是不經他允許私自踏足他的地方，不夠被他扒一層皮的。」

  這話像是玩笑，在李星儀聽來卻有些心驚——如今的簡王已經不復往日輝煌，眼下只能說是個庶民而已，太子竟然肯親自去見他並且徵求他的意見？

  「呵…」

  正當李星儀思考時，從來不開口的燕王蕭純卻笑出了聲。

  他笑起來時帶著一點兒喉音，同普通人不大一樣，倒有些呆憨的味道。

  他一笑，皇后也展顏笑了。

  「阿純這是想起小時候來了。」皇后笑道，「阿純才比你們大多少？小時候有修儀娘娘管束，不能出去玩。老三是個賤皮子，拿了好玩意兒便爬上吳修儀牆頭引阿純看。阿純乾脆搶過來不給他，老三記恨著了，倆人居然打了一架…」

  說罷哈哈大笑起來。

  李星儀不曾參與過座上幾人的童年，便是笑也只是跟著附和著笑。

  但是她知道，太子妃租借方寸閣這事兒因燕王這一笑算是徹底定下了。

  席間，燕王妃又問李玉鏡：「京中那些高門女眷記得都請上，萬萬不可顧此失彼。」

  李玉鏡也早有準備，拿出一張名單遞給她。

  「不知道這上面的周全不周全。」李玉鏡道，「若是有想不到的，還請王嬸幫忙補上。」

  燕王妃將名單看了個仔細，確定無疏漏之後又提醒：「入冬前有不少各地官員回來述職的，其中不乏有權臣在，這個你也上心些。」

  李玉鏡也未料到這點——怪不得怎麼看怎麼都覺得少了幾位，原來是這個。

  「若非王嬸提醒，怕是就要漏了。」李玉鏡在名單上又加了幾個名字，道，「我娘家那位寡嬸是馮駙馬表妹，再醮後便斷了來往了。如今她要隨夫進京，王嬸覺得能否添上？」

  燕王妃想了想後道：「既是馮駙馬表妹，便是夫家官位不高，少不得也要賣個面子。」

  李玉鏡道是，又在最末添上「胡傲霜」。

  李星儀能看得清楚，全賴在席間沒有什麼存在感。

  她聽說過這位胡氏，早先跟著李老夫人在博陵鎮時便有耳聞。

  據說這位胡氏原是李二小姐同太子妃姐妹的嬸娘，嫁到李家之後沒過多久便守了寡，之後又經李老夫人安排嫁給同郡另一望族。這也是為什麼李家名聲不好的起點——正經人家哪有將孀居的媳婦嫁出去的？合著也只有這位李老夫人能幹出來這件事。

  添上名字後，皇后也來問：「這位胡氏便是你從前說過的那位寡嬸？」

  太子妃道是：「兒臣念念不忘，全賴星儀出世時是這位寡嬸幫忙接生。」

  說著，李玉鏡朝著李星儀的方向看了一眼。

  李星儀心中頓生疑惑——既然這位胡氏是在李二小姐出生時在一旁接生的，那麼是不是說明，胡氏也知道李二小姐同太子妃並非是親姐妹？

  可從李老夫人的態度上看來，她好像並不知道。

  但，知道不知道又有何關聯？總之只要是個女兒家，李老夫人就會喜歡吧？指望男子建功立業，倒不知指望女子嫁個好夫婿。李老夫人樂意躺平了過，是不是她們李家人又有什麼關係？

  「那同星儀倒是有緣。」皇后顯然並不知道太子妃姐妹並非親生，又對李星儀道，「既是這位來，便是不經過馮駙馬那一層關係，人也是要請來的…還有你家老夫人，也一併請來吧。」

  李星儀忙向皇后謝恩。

  「自家人謝什麼？」皇后又對太子妃道，「還有什麼問題，一併請教了這位燕王妃。從前她可是咱們京中第一貴女，當年陛下挑了又挑，這才挑中個最好的給咱們阿純…」

  燕王妃掩面而笑。

  李星儀自入了宮中之後，察言觀色的本領比在東宮別苑時還要勝上一籌。

  不知道為什麼，她觀燕王蕭純總覺得有些瞧不透——興許是因為這位殿下天生不言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