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寸寸心

  「這是做什麼？！」皇后忙起身將他扶起來，看著他，她眼淚也險些掉出來，伸手狠狠在他肩頭輕打了兩下後斥責道：「從前陛下未登極時也未曾忌諱過你什麼，反倒是你有了封地，娶了王妃後便同我們遠了，一連幾年竟再也不回宮瞧瞧…」

  燕王站起身後，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盯著皇后。

  「當年我同你皇兄大婚，你那時還小，便給我們壓床，最後竟然在我們榻上睡著了…」皇后感嘆道，「沒想到一晃這麼多年，我們阿純竟然這樣大了…」

  李星儀在心中算計了一下，皇帝登極三十餘年，燕王蕭純少說也有三十多歲，倒是同太子他們更像是一代人，也難怪皇后看他這小叔像看孩子似的。

  燕王是個可憐人，自小是個啞巴，同李星儀不一樣——起碼同現在的李星儀不一樣。

  待皇后那邊好不容易敘完舊，李星儀才跟著太子妃上前拜他。

  燕王坐在皇后身邊，見她們二人來，笑得十分和善。

  太子妃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他，依然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禮，李星儀跟著跪在地上。

  

  燕王正欲伸手扶她們姐妹，然而卻只是一瞬間便又收回了手。

  李星儀的手高舉過頭頂，旁人瞧不見，她瞧得見——剛剛燕王準備扶她們二人起身時，是燕王妃在一側用護甲戳了他一下。

  難不成這位殿下懼內？李星儀如是想。

  待她們走完了禮，最後燕王才點頭讓她們起了。

  因是第一次見李星儀，又有求於她，燕王便將早就備好的見面禮拿了出來。

  李星儀推了兩次之後，皇后笑說「讓你收你就收著」，這才接過了盒子。

  盒子內沉甸甸，讓李星儀一下就想到了燕王妃頭上的金飾——這燕王的喜好還真是與眾不同，有點實在，又有點俗氣。

  心中再怎麼想面上也不會表露出來，李星儀從容地謝過燕王之後便站在一旁。

  皇后久未見燕王，又絮絮叨叨地拉著他說話——話癆對著個啞巴也不覺得煩。

  溫女史來到李星儀跟前，接了燕王送的禮後命人送回西閣。

  等皇后喝茶潤嗓子的時候溫女史問：「燕王殿下還是住在老地方？」

  皇后看了看燕王，見他面色如常，便道：「含章殿是阿純長大的地方，這些年一直有人打理著，不曾斷過人煙。那裡又同式乾殿離得近，無垢若是有什麼問題想要請教他也方便…」

  燕王聽後豁地站起了身子。

  「起來坐什麼？」皇后道，「坐下！」

  燕王抿了抿唇，終是聽她的話坐下了。

  皇后轉過頭來對李星儀道：「人也見過了，禮也收了。之後阿純要問星儀怎麼開口的，星儀可不能藏著掖著！」

  李星儀暗道不好，看這位燕王殿下也不像是個好糊弄的人，說不定人家不說話，心裡都有東西呢。

  兩個啞巴在一起是如何交流的？自然是靠紙筆或是手語。

  因這些日子早就被皇后提起過燕王可能會來，李星儀已經同緋煙學了些簡單手語，想來同燕王交流應是不難。

  可若是同燕王「交流」了一段時間之後，人家還是個啞巴可怎麼辦呢？

  李星儀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撒了一個謊之後，後面便是第二個、第三個…一個接著一個，都是為了圓第一個謊。

  皇后想同燕王夫妻說會兒話，又對李星儀姐妹道：「玉鏡帶星儀先去西閣瞧瞧有沒有要添置的，待會兒再過來吧。」

  李玉鏡道是，拉著李星儀的手走出了顯陽殿。

  倆人剛出了門，李玉鏡便自言自語：「王嬸好生奇怪…明明之前對人不怎麼熱絡的…」

  她自言自語了一陣兒後見李星儀正低頭看自己的手，也湊上去看。

  「你這手怎麼了？！」李玉鏡驚問。

  只見李星儀的虎口上有兩個紅紅的印子，不僅如此，手腕處還有幾處破了皮，倒像是什麼人掐破的一樣。

  李玉鏡想想剛剛誰碰了李星儀的手便知道了。

  「是王嬸掐的？！」李玉鏡秀氣的眉頭蹙在一起，「是她做的？你怎麼不吭聲？」

  李星儀見她眼神焦灼，似是真的為了自己著想。

  「不是她。」李星儀的眼神望向另一邊，「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李玉鏡顯然不相信，捏著她的手腕子看了好幾遍，冷笑道：「說句實在話，我和無垢都不喜歡這位燕王妃。王叔是個不錯的人，可惜父皇當初只看趙海棠身家模樣好，便替王叔聘了她做王妃…能不能生孩子是一說，這位王嬸同裴橫波似的，看誰都用鼻孔瞧。可惜王叔喜歡她，我們這些做小輩的也不好說什麼。今日她掐你，明日她又不知道要掐誰。你怎麼跟個悶葫蘆似的呢？你從前那些脾氣都去哪兒了？」

  「燕王殿下是來向我請教發聲的，他還在宮中，但陛下卻不在宮中。」李星儀慢慢道，「如今宮中一切事務都壓在皇后身上，若是因為這一點兒小事兒鬧大了，皇后該怎麼辦？燕王殿下又該怎麼辦？你呢？你該怎麼辦？」

  李玉鏡想起皇后之前交代她的話來——身為半路殺出的太子妃，頭回辦孟冬宴定然有重重阻礙，這位燕王妃曾是京中貴女圈中的頂流人物，去過的孟冬宴不下五六次，此次來也是要協助她的。

  李玉鏡卡了殼，好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在此之前她並不待見李星儀，可瞧見李星儀被人掐成這樣，她心裡還是不痛快的——李星儀若是被欺負那也是她欺負，外人對李星儀做什麼她都不舒坦。

  「你倒是想得長遠，我是不是該謝謝你？」李玉鏡冷聲丟下這句話後便轉身離開了。

  李星儀沒想到她脾氣變得這樣快——剛剛還好好的，可見到她的手破了皮之後便換了張臉了似的。

  她獨自一人回了西閣，正撞見了圍著禮盒流口水的三個婢女。

  「二小姐，這是不是燕王殿下送的？」初盈喜道，「奴隔著縫兒見著了，金燦燦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