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紫金烏

  「怎麼沒有！」馮翊道，「我和母親出宮去廣莫門尋父親，又見著那兩個小醫丞了。他們身邊便站著那婢女…據他們說，她是太醫署的使婢，同他們出宮打下手來了。三哥你是沒見到她，水一樣清透的人，小臉只有我巴掌大。想來她出宮時應當在車裡，所以我未能見著她…」

  蕭瑧不動聲色地聽他講。

  「…那小婢模樣極好，我見了便喜歡得緊，便求了皇后舅母將她賜給我。皇后舅母也同意了，今日我便是借著找三哥的光來瞧瞧她。」馮翊越想越高興，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三哥，若是什麼沒什麼要緊事，那我便先告辭了…」

  蕭瑧眼皮一抬，問：「你瞧上人家，人家可瞧上你了？」

  馮翊回過頭來有些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她是什麼人，我能瞧上她是她祖上積德！」馮翊不屑道，「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有女人放著榮華富貴不要，偏就願意在太醫署作勞一輩子的？世上還有這樣傻的人？」

  「世上有沒有這樣傻的人我不知道。」蕭瑧道，「只是你也說了，她是個『人』，是人便有血有骨，尤其是女人，看似柔弱，卻總有一股烈氣。你未徵求過她意見便要強迫她，有沒有想過她是否會因此怨恨於你？即便你再喜歡她，也不過徒增一對怨偶。」

  馮翊素來是蠻橫慣了的人，尤其是在女人這件事上，自然聽不得哪怕是蕭瑧的勸解。

  「三哥還是多操勞操勞自己的事。」馮翊不悅道，「自太子監國以來已經同朝中不少大臣交好，據說前些日子太子妃遇險時有人看到慕容梟去救火。那個軟硬不吃的賤|貨什麼時候同太子這樣交好了？三哥還是多想想這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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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也不等蕭瑧開口，轉身便離開了小木屋。

  待馮翊走遠之後，蕭瑧才長長地嘆了口氣。

  未幾，他擺了擺手。

  內室閃出一抹尤為魁梧的身影，黑衣金甲，腰佩羊頭刀。

  黑衣人單膝跪地行禮道：「殿下。」

  「起來吧，青陽。」蕭瑧道。

  青陽站起身，想關心一下他的身體，卻又聽主子道：「陛下辦案極快，我沒有多少時間。凌相留不得，你親自去辦。至於馮駙馬…」

  「馮家這些年太盛，若不能為我所用，便也留不得。」蕭瑧的眼眸閃過一絲冷光，「給他個機會，若是不答應，也一併辦了。」

  青陽道是。

  蕭瑧踱步至廊下，見窗邊那把紙傘已經不堪用了。

  「陛下已經離京，殿下何苦再在這裡待著？」青陽低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皇后既心疼殿下，不妨應了她的好意，入顯陽殿住著，也好過在這處…」

  「快要下雪了吧？」蕭瑧突然出聲打斷了他。

  青陽一愣，隨即道：「京中歷來皆是立冬前後下雪。」

  蕭瑧將傘收了起來。

  「太子妃辦孟冬宴時，倒是個好時機。」

  -

  馮翊出來之後便直奔太醫署主樓。

  他來過不止一次，不少人自然認得他。

  馮翊走到樓內，見一側掛滿了白絹，絹上畫著草藥甚至人體畫像，旁邊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

  「掛這麼個玩意兒做什麼？」馮翊蹙眉道，「傷風敗俗！」

  太醫署內諸人面面相覷。

  何雁遲上前一步行禮道：「小淮陽君有所不知，這幾日臨近太醫署醫丞進考，畫上畫的乃是人體穴位名稱。倘若畫上的人穿著衣服，穴位便不好標記。」

  「說的不錯。」許松意也跟著點頭，「且在醫者眼中，病人是病人，不分男女，不會因為性別相異而起不軌之心…」

  馮翊眉頭蹙得更深。

  「得得，說一句你們有八句在等著。」馮翊說著，眼睛往四處亂瞟，「那個小婢呢？今日怎的不見她？」

  何雁遲與許松意相識一眼，均在對方的嚴重看到了疑惑。

  「不知小淮陽君要尋何人？」他們二人齊聲問道。

  此處人多，老少皆有，還有些是從前也為自己看過病的醫丞。馮翊本就有些不好意思，這下臉又開始慢慢變紅。

  「咳…」馮翊不自然地咳了兩聲後道，「就是…你們那日…那日在廣莫門外替流民診病時的那個小婢女…」

  何許二人一聽，想起那一日正是李二小姐藏在馬車中同他們出了廣莫門，心下便叫不好。

  「小淮陽君是否是記錯了？」何雁遲躬身又道，「那一日只有小人與松意，並沒有帶什麼使婢…」

  何雁遲說著，偏著頭拼命朝許松意使眼色。

  許松意心領神會，忙道：「的確未見過您說的什么小婢…」

  「放屁！」馮翊氣得臉紅，拿鞭子指著他們道，「那日我親眼看到你們帶了一個模樣水靈的使婢，現在居然翻臉不認帳？！」

  何雁遲與許松意咬死了沒有那個人。

  馮翊氣得冒汗，拽過一把椅子便大馬金刀地坐下。

  他拿起鞭子朝一側牆壁上一甩，一排標著草藥和穴道的絹布便飄落到地上。

  「把你們太醫署里所有的婢女都叫出來。」馮翊昂首道，「若是不將她交出來，我今日不走，你們也不要想著考醫丞，咱們有的是時間耗！」

  何雁遲與許松意暗道不好——怎麼就忘了這小淮陽君是個無法無天的混世魔王了呢？

  剛剛為了遮掩李二小姐的行蹤便撒了謊，如今卻是騎虎難下了。

  若是一會兒太醫署內的婢女全部被找來，馮翊見並不是他想要找的那個人，豈不是會將他們二人把李二小姐帶出宮的事抖出來？！

  馮翊的命令無人敢違背，當下便集合了太醫署內所有婢女在院中。

  太醫署內侍女不多，統共不過二十餘位。馮翊起身來到院中，也不用細看——要麼偏胖要麼偏瘦，要麼就是頭髮絲兒枯萎發黃，馮翊只一搭眼過去便知道這些人都不是自己想要找的。

  他恨得牙痒痒，轉頭又看向何雁遲與許松意。

  「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連我也糊弄？！」馮翊咬牙切齒道，「那丫頭呢？她現在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