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連城璧
2024-08-31 22:12:11
作者: 阿長
李星儀從顯陽殿出來時還有些雲裡霧裡。
單看皇后的態度,她對太子妃是十分上心的。只是經過昨夜之後李星儀便知曉當初救了太子的並非是李玉鏡,應是另有其人——若是沒猜錯的話,應是文姝才是。
文姝臨時被呂奚官從進宮人選中薅下來換上了青瓷,恰好自己當日外出,如此文姝便使人劫掠謀害她,這樣一來再同呂奚官求個恩典好進宮。
怪道人常說不可貌相,文姝看上去眉目淡淡,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然而卻為了進宮不擇手段,也真是歹毒。
如今的文姝卻仍在太子妃身邊伺候著,李星儀邊走邊想,是否應該找個機會提醒一下太子妃?
雖然太子妃約摸並不會相信她,畢竟昨日在式乾殿鬧了那樣一出,今日肯不肯見她都不好說。
李星儀嘆了口氣。
北方乾冷,即便是昨夜裡下過雨,今日地上也是乾的。
李星儀想起自己借來的那把傘,想著這兩日時不時下雨,而那青年卻只有這一把,也不知這些日子如何不方便呢。
剛剛她出來時皇后剛好睡下,李星儀決定今日一定要將傘還了。
她回了西閣將傘帶出來,偷偷摸摸地遛了出去。
她剛到了太醫署,大全便搖著尾巴迎上來。
李星儀摸了摸大全狗頭,抬頭見太醫署內眾人正忙碌著,心想正好不用去同許醫丞等人打招呼,便直接轉身進了左側院門。
若外間是秋,這間小院子便是夏。一道院門將太醫署的喧鬧隔開來,只有松竹林沙沙的風聲。
李星儀沿著長滿雜草的青石板路走到盡頭,便見那兩座小木屋佇立在松竹林深處。
世間也喧鬧,可總有一處讓人覺得安逸。
說不清是這座院子還是這條滿是雜草的路,又或者說是松竹林、簡陋的小木屋,甚至可能是住在其中的那位青年和他那雙隱在棱格後窺探卻清澈的雙眼——這裡的一切都讓李星儀覺得安逸。
宮中竟有這樣的洞天福地,竟有這樣的翩翩青年。
想到這裡,李星儀驚了一瞬,握著紙傘的指尖被捏得發白。
她暗暗下定決心,待還完傘後便不再來這座木屋,也不再來太醫署,老老實實地做她的李二小姐。
她走到門前,聽著小廚房的方向又傳來掌勺的聲音。
李星儀嗅了嗅——依然是清炒牛蒡。
難不成他是連著吃了好幾日?
無論是什麼菜,一天三頓地吃都會膩的。
她走到門前,將鞋子脫下擺好,這才敲了敲門。
小廚房的方向打開了窗戶,青年探了個頭出來。兩側略有些汗濕的碎發貼在額頭,能看得出他忙碌了相當之久。
「你又來了…」青年已經習慣她的造訪,笑說道,「請稍待。」
之前來見他時,李星儀總感覺他疏離得很。自打做了一頓飯之後,他再看自己便沒有那樣疏離了。
真是有奶就是娘,她心道。
青年端了三盤菜上來,又盛了兩碗面,在他們一人跟前擺了一碗。
「請嘗嘗在下的手藝。」他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看她,然而神情像是有些期待,又有些羞赧。
待李星儀看清這三盤菜時,才知道他羞赧的原因——清炒牛蒡、韭黃炒蛋和…牛蒡炒蛋。
李星儀的耳朵嗡嗡地響。
「先前同星儀姑娘學的,也不知自己做得如何。」青年又道,「最後一道是自己想的…畢竟無其它食材可用,星儀姑娘不要笑話。」
李星儀這才想起他本就清貧,食材都是就地而取,自然也沒有什麼好東西能招待她。
頭回同外男在一張桌子上用飯,李星儀有些不習慣,青年的面上卻沒有什麼異色。
「你不必憂心。」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青年又道,「這裡除了你我並無第三人,而在下對你並無惡意。」
說罷他再次請李星儀嘗自己做的菜。
李星儀這才執起筷子,她夾了牛蒡絲入口,卻有些意外——好吃!
青年光看她做一遍便能青出於藍,可見天賦過人。
便是不講話,單看李星儀的表情也能知道自己成功了。
「星儀姑娘雖非好為人師之人,在下是卻好為人徒。」青年又笑,「既然覺得尚能入口,不妨留下來用膳。」
李星儀心中卻一直牽掛著太子妃——若始作俑者是文姝,而她的目的是為了重新接近太子,那麼太子妃勢必會擋了她的路。
李星儀認為,不論那位真正的李二小姐同太子妃之間發生了什麼,太子妃腹中孩子是無辜的。文姝既然能為了進宮謀害自己,恐怕太子妃也早晚會遭她毒手。
於是李星儀搖頭,指向門邊立著的傘,表示自己是來還傘的。
如今傘還了,也該走了。
「這把傘是這座木屋之前的主人留下來的…」青年看著自己那把傘,若有所思地道,「近來多雨,我卻極少出門。這傘許久未有人用過,能為姑娘遮風擋雨,也算是物盡其用。」
李星儀靜靜地聽他講完,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寫了三個字:「多謝你。」
「你太客氣。算來你幫過我,我也幫過你。我雖是睚眥必報之人,多次承你的情卻只有這把傘做回報。」青年放下筷子,鄭重且謹慎地道,「姑娘日後若有難處,儘管開口,在下若能使上力,必然肝腦塗地。」
李星儀也笑了——不過是做了頓飯,他竟看得這樣重。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之前要餓死了。
「一人行事不畏萬難。」李星儀用茶水又寫了句,「你既知道我的名字,自己也該坦誠才是。」
青年默了一瞬,離開座位去了書桌旁。待回來時見李星儀已經擦乾淨了桌子。
青年展開紙張,上麵攤著兩個大字——
「靈鑒」。
李星儀接過紙張。
英英文若,靈鑒洞照,應變知微,探賾賞要。
靈鑒,靈鑒,可真是個好名字。
「在下單名『真』,因仰慕荀令君,故取小字『靈鑒』。」他有些慚愧地道,「只是…我做了難以被原諒之事,若說出姓氏恐為家族蒙羞,還請你諒解。」
若不是心中還惦記著太子妃,李星儀倒真想問問靈鑒——他淡定溫和、謹慎守禮,論風度談吐倒像是高門子弟,可這樣霽月清風之人究竟會做了什麼樣的錯事,而他的父親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以致於他蝸居在太醫署無人問津的院落中連溫飽幾乎難以維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