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9、風雪不來

  冷了太多天，今天總算沒有再下雪。

  一大早，萬可打來電話，說要出去玩。不僅有她，忙得不行的徐老爺也表示雪後初晴不出來溜一圈，恐怕再出門就要等到明年。

  從被窩裡鑽出。

  窗子上全是霧氣，伸手抹了，外面果然放晴。雪滿枝頭，靜悄悄的，似乎能聽到融化的細微聲響，躡手躡腳穿衣服，從宿舍出去。

  整個城市，只有公路上沒有雪，幾個精神抖擻的老人站在凍結的湖邊，呼朋喚友，吆三喝四。走近了便聞到一股酒氣，滿面紅光。

  萬可從家裡趕過來，見著這些人就拍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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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帶你去嘗嘗夜半羊肉的滋味。」

  「半夜？」

  年輕人不喜歡這個，城裡見的少。多是在郊外的老店，挨著菜市場，熬上一鍋羊湯，凌晨兩三點人們陸續到來，喝湯吃肉，再來上一點小酒。要是去晚了，只能看到光光的羊架子。

  精神著呢。

  林雙絳嘖嘖稱奇。

  徐老爺睡神都在，老爺在社會上漂久了，不僅寬度見長，臉也滄桑得厲害，穿著一件黑色的緊身皮衣戴著厚厚的軍用大氈帽，仿佛從洞穴里甦醒的棕熊，走兩步都是愚公移山的感覺。睡神則裹著臃腫的羽絨服，活像移動的蠶蛹。

  所有人當中，就屬萬可穿得最精神。

  「石頭他們怎麼沒來？」

  「忙著參加比賽，很可能要入選了。」

  三人一怔，徐老爺率先道：「他還有這能耐？行啊！」

  「哈哈哈，那肯定的，老爺你打個電話好好誇誇他，一開心超常發揮，保准能選上。」搓搓手，跟著上車。

  睡神忽然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林雙絳一巴掌拍到他背上，嘟囔道：「看什麼看，趕緊進去。」

  心虛地咽了口水。

  來到城郊的公園，有山有樹還有一個偌大的冰湖，他們到的算早，可是湖面上已經有不少人穿著冰鞋在滑，有幾個還挺優秀，這邊飄來那邊盪去，如果不是身形臃腫，恐怕也能稱得上白天鵝。

  拉著萬可的手，小聲道：「我不會滑啊。」

  「學唄，又不難。」

  幾人穿了冰鞋上去，就連睡眼惺忪的睡神也飄逸起來。連摔了幾次，林雙絳乾脆坐在地上裝死，可行行好吧，七八歲的孩子都朝她投來鄙視的目光。活了兩世還這麼丟人，真是越活越回去。

  死丫頭滑過來，沒心沒肺笑著。

  一生氣。

  乾脆一個猛虎突擊，將得意忘形的女孩撲倒，兩人在冰地上打成一團。徐老爺看得哎喲哎喲叫兩聲，讓她們別瞎鬧。睡神則一個加速，遠遠離開這兩個沒譜的丫頭。冰面看著結實，但是臨近春節，天氣已經開始回暖，下面不結實。萬可求饒道：「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趕緊放手。」

  掉下去，不死也要半條命。

  林雙絳沒好氣地瞪著她。

  下一秒，便讓人拎起來，直接甩回陸地上。

  一望無垠的冰面，銀裝素裹的世界，呵出的白氣不斷翻滾，阻擾了視線。白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整個人像是冰雪的王。

  閃瞎眼的存在。

  揉揉眼睛，見是許弋繁。

  呆呆道：「大哥？」

  「礙事。」

  戴上手套，離開。

  知道許弋繁運動神經好，可是沒想到這傢伙竟然也會滑冰！氣死她了，全世界的人都會滑冰，就她不會是吧！

  男生去哪。

  萬可便在後面跟著，殷勤得不行，兩人都高，遠遠看去，就像是沒能去南方過冬的天鵝一樣，上演著彼此追逐的戲碼。

  心中，有什麼在撓。

  又像是，有什麼在尖叫。

  反正，下一秒，氣急敗壞的女孩一使勁，在光滑的冰面上站起來，艱難邁開步伐。熱心的大媽看得著急，像教孫子一樣吼著。

  「放輕鬆，站穩了，不要怕！」

  「邁開腿，追上去，不要怕！」

  似乎看出她害怕，大媽每說一句就要強調不要怕，聽得林雙絳既頭疼又沸騰，一用力，又摔倒。這回可慘，臉直接懟冰上，聽聲音都疼。眾人屏息注視著這幕人間慘劇，女孩掙扎著坐起來，呆頭呆腦了一陣，又站起來。

  不要怕。

  不要怕。

  誰他媽不會跌倒，跌倒了再爬起來，多摔幾次就成了。

  結果好心大媽說的技巧一句沒聽進去，多摔幾回以後，女孩漸漸用一種詭異的姿勢在冰上馳騁，同手同腳，但是又保持著微妙的平衡，眼看著要摔又硬是沒摔。

  睡神打個哈欠，「真醜。」

  笑話完，溜到她面前，將自己外衣的一角遞過去，大發慈悲道：「揪著吧，我帶你滑一會兒，要是敢害我摔到，就死定了。」

  摔到麻木的林雙絳已經無法流下感動的淚水，默默望他一眼，揪著衣服，在冰面漫步。忽然手腳靈活起來，腦子也變得清晰，找到感覺以後，放開手。

  寒風在指尖呼嘯。

  半透明的冰面不斷往後退去，和走路的感覺完全不同，整個人輕盈極了，像是會飛一樣。雖然並沒有飛過……但林雙絳下意識就是這麼認為的。

  高大的男生站在遠處，看了一會兒，插在褲兜里的手伸出來，不自在地捏緊。

  他的女孩，很堅強，很頑固。

  現在不僅長出翅膀，還硬了，有段時間沒注意，差點就要上天。

  萬可嘻嘻笑著。

  「怎麼，心疼啦？好不容易賣消息給你，過來就甩臉色，你說你要是沒有這張臉，不單身一輩子才怪。」

  「閉嘴。」

  女孩攏攏頭髮，撇嘴。

  這麼糟糕的脾氣，真不知道林雙絳怎麼能忍這麼久。

  眾人玩夠，上岸休息，只剩下剛學會滑冰的菜鳥一臉興奮地和幾個小屁孩比賽。女孩身形單薄，微卷的黑髮輕輕飄動，眼睛亮晶晶的，笑起來實在招人喜歡。和小孩玩也毫無負擔，沒一會兒，一個孩子摔到。

  先是幸災樂禍笑兩聲，而後抱起來摸摸頭，輕聲安慰。等小孩不哭了，又一個勁捏人家的臉直到父母看不下去，過來阻止。

  這都什麼人啦。

  菜鳥上岸之後依舊很興奮，眾人說要去爬山，她非要呆在這繼續和冰槓。

  毫不意外，讓白髮男生直接扛起來。

  徐老爺有點慌，睡神也有點慌，只有萬可看起來還很鎮定的樣子。上次一戰的慘烈，讓這兩個男人不敢在勢單力薄的狀態下和對方硬拼。

  那是要出人命的。

  「哪有光天化日拐賣人口的，許弋繁，你要是不把我朋友放了，信不信我揍到你媽都不認識。」

  「可可……你站遠一點，他會打女生的。」

  「……」

  都什麼人啦！

  捏捏許弋繁的臉，小聲道：「大哥，放我下來。」

  許弋繁便真的把她放下來了，看著近在咫尺的林雙絳，第一次生出無能為力的感覺。是不是當初選擇不要去治病，就不會失去她。

  就不會站在一起，隔著海洋。

  山還是要爬的。

  特別是隊伍壯大之後，林雙絳從隨便爬爬轉變為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許弋繁叫來幾個朋友，有男有女，其中一個長發的女生似乎和他很熟悉。

  一過來。

  便牽住他的手臂，笑靨如花。

  真真是個氣質美女，不管是長相還是身材都無可挑剔，就是……林雙絳看看萬可，又看看她，就是喜歡不起來。死丫頭高挑，穿衣服還很刁鑽古怪，偶爾痴女也在能接受的範圍。對方卻像是一朵有毒的花。

  看著精緻。

  面具只怕和洋蔥的皮一樣多，每揭開一層，便讓你淚流滿面。

  並不推拒。

  任由對方牽著往上去，白髮那麼招搖，個子又高，站在隊伍的最前面，後面的幾人都像是他的跟班一樣。眼不見心不煩，刻意落到隊伍後面，慢慢跟著。

  山上的人並不少。

  大家都爬一會兒，休息一會兒，捶捶腿。

  要是麻了，直接滾下去可真是去天堂最直接的路徑。林雙絳眯著眼有點犯困，睡神也迷糊得厲害，徐老爺本身就是個社會人，社會人哪能爬山啊，就是爬也是人抬著爬，第三次休息，隱隱還能看到山腳時，便說要把林雙絳和睡神送回去睡覺。

  兩個人的頭都快挨到一處。

  「啊，你們走了，我留在這幹嘛？」

  萬可甩了一下頭髮，瞥許弋繁。對方面無表情。

  「那一起走，上回不是說有家涮鍋特別好吃嗎？」徐老爺鬆了口氣，再這樣下去真是要他小命，今天鍛鍊這麼久，不吃幾天是長不回來的。

  萬可揪了她。

  搖晃。

  「醒醒，小祖宗，吃飯了！」

  「飯！」

  林雙絳站起來，四顧茫然，生氣地瞪著她。萬可到底沒忍住，笑了，揪了林雙絳和睡神往山下去，剩下的幾人站了站，許弋繁不肯繼續爬，那麼他們也只能跟著下去。

  徐老爺領著兩個不省心的傢伙坐上車。

  後面的人也到了。

  很快，幾人發現，後面那輛車像跟屁蟲一樣怎麼也甩不掉，林雙絳已經睡過去，靠著萬可的肩膀。睡神對著後視鏡整理自己的頭髮，漫不經心道：「賊心不死。」

  這一句話。

  成功讓徐老爺念叨一路：用詞精準，十分形象，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