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父親甩鍋

  坐在門檻上又抽了一根煙，林友良站了起來。

  

  拍了拍衣服，對著林雙絳說道：「大雙，你跟我去向人家賠禮道歉吧。」

  林雙絳正想說好，卻又覺得有點不對，他弟弟闖的禍事叫上她去幹嘛？

  正想著抬起頭，看見孫芳眼裡滿是心疼，又看林友良眼神閃爍，並不看她的臉。

  「爸，你帶我去幹什麼？我還有作業呢——」說著，腳往正中間的房子走去，那是客廳，有個小茶几專門給他們姐弟寫作業的。

  「你這孩子，陪爸爸去一趟的事，不會耽誤你寫作業的。」

  林友良上前來拉住她。

  林雙絳猛地盯住他，喊了一聲「爸！」

  這一喊，聲音尖利，把林友良的耳膜都震了一震。

  孫芳過來拉住林友良，說，「大雙有什麼錯，你帶上那臭小子去好了。」

  看著這母女，男人皺眉。

  他也想帶林雙鹿那臭小子過去。但是向人道歉，少不得當著人的面教訓一下自己孩子。但是他真是怕了這小霸王，往常爬人家的樹摘果子，他帶著去道歉，這臭小子有本事朝著人家吐口水，他只得滿條街追著打，最後鬧得人盡皆知，讓街坊出來看笑話。

  弄得好幾天進進出出，知道的看見他就問小兒子的事，很是尷尬。

  但爬樹、扒磚都是小事，這回可是偷雞，一個偷字說重了那就是犯罪！

  這臭小子要是又鬧得雞飛狗跳，他可真不要出門了，丟不起那個臉。

  想來想去，只有帶著大雙過去，矇混一下。這大女兒嘴實，人家見是個姑娘偷的，不會聲張，他也不用追著滿大街打。

  看著林友良的表情，林雙絳心裡一寒。

  她當初對這家死了心，下定決心要斷絕關係，就是為了這死要面子的爹，還有那偏心得厲害的奶奶。

  生為女兒，有什麼錯？

  誠實憨厚，又有什麼錯？

  怎麼偏偏到了他們的眼裡，錯也就罷了，還要拿來利用一番。倒是那壞事做盡，人人喊打的兒子，被所有人包庇，被所有人心疼。

  想起父母的種種偏心，林雙絳五臟六腑都疼了起來。

  小時候她不懂，以為只要做一個乖孩子，父母就會疼愛她，就會多看看她。到頭來，人心天生就是長在左邊，偏的就是偏的，又怎麼能以人力改變呢？

  冥冥中的線索串聯起來。

  低低笑出聲，她終於想清楚，為什麼在五年級下半學期的時光里，同學都疏遠她，鄰居都不讓自家小孩和她玩，又頻頻拿異樣的眼神來看她。

  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現在明白了，她反而無法釋然——弟弟闖下的禍讓她背了鍋。

  看看自己一雙小手，因為常年燒火洗菜，變得又黑又糙。

  她自卑，所以才會在後面遇到何應諾，只因他的一點點好，便像飛蛾撲火一般把自己送入了萬劫不復。

  說到底，她一生的悲哀，未嘗沒有她父母的功勞。

  可那到底是自己的父母，她又該如何呢？

  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在地上，被灰塵包裹住，團團散開。

  黝黑敦實的女孩愣愣站在原地，臉上並無什麼表情，但偏偏淚水接連不斷，像是開了閘門的洪水，一股腦傾瀉而出。

  孫芳心裡一痛，把林雙絳摟到懷中。

  「大雙啊——」

  叫出她的名字，女人也跟著哭了出來。

  林友良臉上也有些不忍，不敢去看兩人，畢竟也是自己的女兒，又向來乖巧。他咬咬牙，走到臥室那邊去，讓林雙鹿開門。林雙鹿聽外面哭聲一片，以為是裁縫找上門了，心裡怕得不行。

  使出吃奶的勁抵著門。

  林友良推不開門，越想越氣，都怪這不成器的小兒子，現在惹出事來卻只敢躲著。

  男人猛地撞向門。

  哐當一聲，開了。

  林雙鹿嚇得坐到地上，呆愣愣地看著生氣的父親。

  「爸……」

  林友良上來拎住他的脖子，將他一把甩出去。

  「跟我去裁縫家道歉。」

  林雙鹿頭上被摔出一個大包，紅通通的，但他不敢鬧，他從來沒見他爹這麼生氣過。又看姐姐和母親哭作一團，以為自己這會真闖了大禍，臉色有些蒼白。

  早知道就不去和楊雄要吃的……

  渾渾噩噩和林友良出了門，行屍走肉一般到了裁縫家。

  裁縫丈母娘過來照顧剛生產的女兒，見有人上門，急忙出來。

  只見來了一大一小，大人手上拎了只死透的老母雞，小的低著頭。

  仔細一瞧，她急忙去看水池邊上的鍋，果然自己殺的老母雞不見了，頓時明白過來。

  林友良有些尷尬，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說呢，怎麼煮熟的老母雞都能飛了，原來在這。」

  老太太剛來，也不知道這面前的人是誰，只恨他們敢拿自己女兒的吃食，心裡憋著一股氣。

  林友良打了一下林雙鹿的頭，罵道：「還不道歉！」

  林雙鹿哪給人正兒八經道過歉，看這老太婆掐著腰，兇巴巴的，但是手裡並沒有菜刀，頓時放下心來。

  左右看看，他轉轉眼睛，混勁起來。

  「呸」吐了一口唾沫。

  就是不道歉。

  林友良氣得，直接給了他一巴掌。

  臉上火辣辣的，林雙鹿掙扎著就要跑，裁縫這才從屋裡出來。

  見是林友良急忙招呼了一聲「林大哥」。

  看到他帶著自家兒子過來，又看看丈母娘的態度，瞬間就明白過來。

  趕忙打圓場，叫到：「媽，翠玲在裡面叫你呢。」

  老太太頭沒好氣地看了一眼林雙鹿和林友良，一邊往回走，一邊啐道「真是沒教養」！

  見裁縫出來，林友良臉色好了一些，又把事情給他說了。

  裁縫直說沒關係，「小孩子嘛，長大就懂事了」。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林雙鹿被林友良捏得死死的，這回是鐵了心不讓他鬧騰，可他心裡明白，他爹最怕的就是他鬧騰。

  看林友良緩了神色，他乾脆在一旁念叨，「都怪你們不買肉給我，要不誰稀罕一隻死雞！」

  雖說是小聲，但是裁縫還是聽得一清二楚，臉上也不好看。

  林友良感覺面上火辣辣的，想把林雙鹿好好收拾一頓，但現在也不好發作。

  等回去了，提起笤帚便開始追著林雙鹿打，而林雙鹿明明沒被怎麼打到，卻偏偏鬼哭狼嚎得厲害。

  林雙絳就在一旁，搬個凳子靜靜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