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被人欺負

  上課鈴聲響起，林雙絳回到自己的座位。

  凳子一推，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班上不少人的座位都是上了年頭的木椅子，這樣的聲音時不時傳來。

  晃了晃屁股，椅子比屁股還能晃。

  也難怪當時，那麼多人躲在桌椅下，還是不能倖免於難。

  林雙絳有些傷感。

  門口傳來一陣喧譁，七八個學生踏著鈴聲，有說有笑地走進來。

  當頭的就是李二花，用彩色橡皮筋綁著兩個羊角辮，在空中甩啊甩，眼睛亮亮的，時不時掃過班上的學生，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自信。

  她爺爺是當地小法院的法官，在鎮子上很有些地位。至於這個小法院到底是什麼性質，林雙絳至今不是很懂，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政府正經設立的，應該是居民自治組織之類，解決一下鄉里鄉親之間的小矛盾。但是法官的孫女，這個稱呼讓李二花在學校里很是風光。

  記得一年級的時候，競選班長，李二花上去第一句話就是「我爺爺是鎮上的法官」，然後才開始介紹自己，這氣勢著實把一群流著鼻涕的小蘿蔔頭給震懾住了。

  李二花把書包往桌上一放。

  

  飛快站到講台上，扯著嗓門喊道：「小組長，把作業收上來。」

  班上四個大組，八個小組，每一縱列都走出一個人，從第一排開始往後面收作業。

  兩個班上的刺頭被安排了靠在講台兩邊坐，李二花虎視眈眈地看著兩人，讓他們把作業加出來。左邊的男孩剃著光頭，還有幾個疤痕在那毛茬茬的後腦勺上。只見他眼睛一橫，眼白翻出來對著李二花，然後不耐煩地去翻柜子里的書包，抓出一把皺巴巴的紙張，扔到李二花面前。

  「李二愣，你這也叫作業嗎？」

  李二花拿起一張紙，上面被鉛筆圖得看不清，還有一堆青綠色的污垢。

  哼！李二愣配合地吸了吸鼻子，一條青綠色的鼻涕蟲被他吸了回去。

  「呃！」講桌上的女孩露出嫌棄的表情，把李二愣的作業往旁邊一推。

  說起來，全班估計只有李二愣一個人不怕李二花了，因為這小子是李二花的堂弟，小時候受過傷，做事沒有腦子，能好好坐在教室里上課，也全是他們爺爺的面子。

  幾個學生被逗笑了，但是看著李二花憤怒的表情，又把笑憋了回去。

  講台另一邊坐的是全班成績最差的女孩，年級倒數第二，眼神總帶著一種讓人很不舒服的感覺，陰測測地笑了兩聲，把自己的作業本遞了上去。

  大家雖然看李二花的笑話，但也明白，這班上只有她敢去和這兩個極端分子收作業了。

  課堂上鬧哄哄的，宋運到了林雙絳的身邊。

  「交作業。」

  他手上拿著一沓本子，有新有舊。

  林雙絳把書包里的本子全都拿了出來，翻了半天，只找到一篇小作文。

  「你沒寫作業嗎？」

  宋運有些詫異，看著林雙絳。

  「啊，好像——我記不得有什麼作業了。」重生過來之後，她把自己小學生的身份忘得有點厲害，根本沒想到作業這一出。

  宋運看了講台上的李二花一眼，飛快把數學書翻到第二十七頁的課後練習，「這些全要做，待會兒語文老師還要過來抽背《清平樂·村居》！」

  一口氣說完，又交代了一句，「早自習下課前給我。」

  林雙絳看了他一眼，默默拿起數學本開始抄題，好在這個級別的數學不難，她寫得到也快。

  等宋運收完作業回來，林雙絳就已經把寫好的本子放他桌上了。

  男孩轉過頭來，驚訝地看著她，然後嘀咕了兩句。

  林雙絳也不說話，對他露出一個微笑，拿出語文課本開始背書。

  因為老師要過來抽背，班上聲嘶力竭吼書的人不少。

  《清平樂·村居》？（宋）辛棄疾？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吳音相媚好，白髮誰家翁媼？

  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亡賴，溪頭臥剝蓮蓬。？

  恬靜閒趣的一首詞，作者是南宋的將軍詞人辛棄疾，短短几句，把歸園田居後的生活描寫得惟妙惟肖。偏偏這詞在一群小孩子嘴裡，被鬼哭狼嚎地念出來，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跟著念了一會兒，心裡有種別樣的滋味。

  長大後別說念書，就是看書的時間都少了很多。再把這些朗朗上口的經典拿來讀一讀，仿佛胸中的抑鬱傷感也少了很多。

  過一會兒，班主任黃老師進門來。

  略顯枯黃的皮膚，畫了眉毛看著精神一些。一排排走過，看到背的不熟的學生就多站一會兒，看到倒背如流的學生就讓他解釋一下原文。只有那些磕磕絆絆，連讀都有些吃力的孩子，她才會叫人家背。

  背不出來，拎著訓一會兒，讓他不要把老師的話當耳旁風。

  黃老師是師專畢業出來的學生，被分配進了這鎮裡的小學。雖然人還年輕，但對學生很上心。

  走到林雙絳這邊，站了好一會兒。

  林雙絳說的普通話很標準，這在龍泉鎮這個口音偏重的小地方，很少見。就是黃老師自己，也只在上大專的時候聽一位老師講得這樣標準。那老師是上山下鄉時代，從北方來的知青，平反之後留在當地做了老師。字正腔圓，斷句恰到好處，聲音也很有感情。在一群吼書的小孩中，很是突兀。

  林雙絳沒覺得如何，倒是她周圍的學生們，一邊害怕一邊又偷偷注意著老師。

  黃老師也有些不自在，點了林雙絳的名字，讓她背誦。

  一時間周圍都安靜下來，最後整個教室都安靜了下來。就是那在敲鐵皮文具盒的李二愣，也放下了自製小榔頭，偏著頭。教室里，只聽到她背書的聲音。

  嘈雜的時候不覺得如何，這靜靜聽來，竟然有種享受的感覺。

  和電視台說新聞里的主持人一樣的普通話，但是卻更富有感情，更動人。

  等她背完，又安靜了好一會兒讀書聲才響起。

  這下林雙絳也覺察出不對了，她把書放下，靜靜看著黃老師。

  「不錯，你背得很好」略頓了頓，又說「普通話也很標準。」

  黃老師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