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故友重逢

  一路上，林雙絳就跟在小三輪後面幫忙扶著鍋蓋，防止豆漿撒出來。

  遇到水坑或者石頭，又幫著使把勁讓車子翻過去。

  往常要走十幾分鐘的路，今天只用了十分鐘就到了，身子也不像往常一樣汗流浹背，最近的天越來越熱了，一進夏天她有時候就是有勁也使不出來。

  孫芳心裡感概著同時又有些心疼。

  現在的龍泉鎮還未開發，到處都是破破爛爛的泥巴路，行人也不講究，遇著下雨天，褲腿一卷便往泥水裡趟。後來乾脆天熱的時候也把褲腿捲起來，男女老少的長褲都同時有著短褲、七分褲、栽秧褲的功能。

  這麼一看，還真是多少年沒見了。

  旁邊時不時有鎮一中的學生經過，穿著藍白相間的運動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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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雙絳小小的個頭，像個陀螺一樣在小三輪邊轉來轉去，一些人便忍不住多看兩眼，時不時還捂著嘴笑。

  可是林雙絳一點都不在乎。

  幫孫芳支好攤後，她乾脆自己上前從鍋里掏出一個熱騰騰的米漿餅子，當著過路學生的面便開始吃了起來。

  一邊吃還一邊說「熱乎的真好吃」。

  那形態她自己倒是不覺，卻把孫芳逗樂了，這孩子平常在家也沒少吃，卻從來沒有吃得這麼香甜過，果然是勞動得來的果實更芳香？

  她一個米漿餅還沒吃完，一個胖乎乎的男生便靠了過來。

  「嬸子，我要一個。」

  孫芳答應著，一邊裝袋一邊又順手把豆漿蓋子掀開。

  一陣清香撲鼻。

  男生眼睛轉了轉，咽了口唾沫「再要一碗豆漿。」

  「好勒。」

  兩樣東西，一塊錢。

  林雙絳搖了搖頭，但想想現在才過完千禧年不久，通貨膨脹還沒有十年後那麼厲害，一塊錢可是實打實的，又釋然了。

  林雙絳看孫芳開了張也就不多留，又拿了兩個米漿餅子裝包里。

  憑著記憶穿過岔路口，到了卻想不起是哪個方向了。

  哭笑不得。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街對面的巷子竄了出來，那弱不經風的竹竿身板，還有那微黃的羊角辮。

  這不就是肖默嗎？

  肖默是她的一起長大的好友，她的父母是殘疾人，聽母親說肖默是收養的孩子。因為雙親都是殘疾人，也沒什麼手藝，全家人都吃低保，生活很是拮据。林雙絳記得小時候去她家，黑漆漆的，床上、茶几上全都是火柴盒，那時候幫著火柴廠粘盒子是計件給錢的。

  如果沒記錯的話，好像十個盒子給1角。

  這昔日的好友啊，最後在她最困難的時候也沒有背棄她。

  眼眶又紅了。

  林雙絳擦了擦眼角，上前攔住了肖默。

  「肖肖。」

  「阿雙！」肖默一下子叫了出來，「你怎麼在這裡？」

  林雙絳將肖默一把摟在懷裡。

  這是林雙絳第一次抱肖默。

  她早想這麼做了。

  兩個女孩就這樣在馬路上抱在一起，肖默想要掙開，但是每次一掙扎林雙絳就抱得更緊。

  等到二人分開，肖默有些無奈的看著林雙絳。

  「你幹嘛抱著我，好噁心啊。」

  說完還吐了吐舌頭，翻了個白眼。

  林雙絳覺得有些怪異。

  後來的肖默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樣，總是沉默寡言，一點點走自己的路。乍一看到這樣鮮活的表情，她還有點不適應。

  其實兩人現在都還是孩子，行為動作難免誇張。

  只不過林雙絳的靈魂被調了包，所以才會不適應。

  兩人打打鬧鬧朝著學校走去。

  「阿霜，你今天怎麼跑到這來了？」

  「我媽在鎮一中擺攤，我今天過來幫忙。」

  肖默看她說得輕鬆，但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林雙絳，她平常都不大提及家裡的情況。

  到了學校，雖然只是鎮上的小學，但是比起鄉里茅草搭建的小屋還是要氣派許多。

  水泥磚房，籃球場、桌球桌，廣場上正經豎著旗杆。

  紅旗飄飄，一個穿著中山裝的中年男人，從操場那邊抱著一摞書走過來。

  「林主任！」

  肖默驚叫一聲。

  這林主任是學校的教導主任，平時總是板著一張臉，學校里有調皮的學生也經常被他叫到辦公室批評，不用說低年級的，就是高年級的看到他，都是跑得遠遠的。

  見到是他來了，肖默趕緊拉著林雙絳就想走。

  可是林雙絳偏偏腳像在地上生了根，怎麼拉都拉不動，只好著急地在一旁轉悠。

  林躍文走近了，看到一個黝黑敦實的小姑娘，瞪著一雙眼睛看著他。

  「林主任好！」

  女孩規規矩矩地給他問好，倒是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畢竟他威名在外，不少學生見了他，都是遠遠跑開，連眼神都不願和他接觸。

  其實林雙絳前世也很怕，這教導主任有些死腦經，就算是罵句髒話，吐個口水都能被他抓過去，說一頓。最奇葩的是，遲到超過三次，就要請家長，讓很多學生恨得咬牙。

  但是在龍泉鎮那場災難中，就是這個中年人，以一己之力救出了十幾個學生，最後被埋在了學校里。

  而她，就是被救出的學生之一。

  一時間，林雙絳百感交集，紅了眼睛。

  只能定定地看著男人，眼神有些懾人，林躍文也有些奇怪，但看這小姑娘也不是學校里頑皮搗蛋的那一群，便只是點點頭，走開了。

  肖默這才鬆了口氣，上來抓著林雙絳。

  「你幹嘛理這黑面神，嚇死人了。」

  她拍拍對方的手，搖了搖頭，說：「林主任，是個好人。」

  肖默一愣，卻沒有反駁。

  兩人來到教室，班上已經稀稀拉拉坐了些人。

  好些人依稀還記得對方的臉，但是名字卻已經記不清了。

  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同桌還沒來。後面是一個白淨、瘦弱的小男孩，叫宋運。在班上沒什麼存在感，還時不時被班長李二花指使著做這做那，三桿子打不出一個屁。

  肖默坐在她右手邊，屁股剛落下，就翻出了數學書，咬著指甲開始做題。

  她嘆了一口氣，肖默後來的好運，和她現在的努力分不開。

  也不打攪她，擺好書包後，她就繞著教室走了一圈。

  這地方，這些人，沒想到還能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