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長安長明23

  柏寧十四歲以前就是混跡在各大街頭，經常為了一個硬邦邦的饅頭被五六個人追著打，他年齡比較小，但動作十分利落，雖然偶爾也會被抓到打一頓，可他皮實啊，第二天照樣活潑亂跳地去找吃的。

  幾年後跟著唐毀習武，他的底子特別好，悟性也比較高，所以一些普通的招式，基本上也就三兩日的事情。

  徐青晟知道了他的存在，甚至主動開口跟唐毀要人，這也是唐毀第一次叛逆，直接就給擋了回去。

  其實說起來，唐毀能有現在的身手，一大部分原因還是在柏寧這裡。他本來就不是個輕易服輸的性格，這搞得天天被人壓一頭，晚上連覺都睡不了，直接煩悶到天亮。

  

  那時候在府上，旁人看了都怕這倆人打起來，反正誰也不服誰。

  柏寧骨子裡就不是個會看眼色的人，他完全不在乎唐毀是什麼身份，自己還在屋檐下，每次比武什麼的，寸步不讓，輸便輸，贏便贏。

  這次的賭注是要給唐弋使絆子，怎麼都覺得有些不太君子，所以兩個人十分較勁，比試途中也用盡全力，完全就當對方是敵人，一點兒主僕之情都看不出來。

  沈枝意眯著眼睛看了看這兩道身影，問旁邊的胡袇：「怎麼又打起來了？」

  「誰輸了誰去燒唐弋的房子。」

  「……」

  磐微踮起腳尖看熱鬧，道：「這二位到底誰更厲害些？」

  「比十次，少爺能贏六次。」

  「那就是實力差不多啊，在西域的時候，我看柏寧能追著十個人跑呢。」

  沈枝意戳了戳她，道：「你站好，後面是水池。」

  她越說越興奮。

  「小姐，你也把我送去習武唄，到時候我肯定能保護你，一拳一個，看誰還敢欺負你。」

  「現在也沒人欺負我啊。」

  磐微道：「壞蛋都在暗處呢，現在整個長安，就沒幾個善人。」

  「你這張嘴。」

  「事實嘛，我……啊啊啊啊啊，小姐！！！」

  撲通。

  磐微揮著手臂，胡亂抓一通，嘴裡咕嘟咕嘟直嗆水。

  「救命啊！！！！」

  沈枝意慢了一步，胡袇最先反應過來，立馬就跳了下去，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給拉到地面上。

  「咳咳咳！！！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姐，有死人啊！！！」

  她的氣息很急，說話又不清晰，眾人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還以為她受了驚嚇才導致的胡言亂語。

  「小姐！！！死人啦！！！」

  沈枝意替她擦乾淨臉上的水，輕拍後背，問道：「受傷了嗎？哪裡不舒服？」

  「水裡面，小姐，水裡面……」

  霎那間，沈枝意知道了什麼。

  「快讓人下去！裡面有屍體！」

  唐毀臉色都變了。

  這可是在自己府上，平白無故說出現了死人，無疑是對自己的挑釁。

  「楚臣呢。」

  「還在院子裡。」

  「讓他現在到我書房。」

  胡袇光聽語氣就知道，少爺這是在壓著火呢。

  「先回屋，來，小心點，你扶著我。」

  沈枝意沒空去管唐毀這邊，先行帶著磐微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郎中到府上把脈寫處方，點了些安神的藥草，磐微才沉沉睡去。

  郎中離開的時候，胡袇特地帶著他走的側門，就是怕看見水池這邊的動靜，到時候走漏風聲。

  沈枝意在屋外等了一會兒，確認裡面沒什麼事，才朝著唐毀的書房走去。

  「少爺還在忙，要不沈小姐……」

  「連我也聽不得？」

  胡袇下意識回頭，看著緊閉的屋門，心中猶豫不決。

  剛才少爺說了的，誰都不可以進去打擾，但這是沈小姐……

  「罷了，我不為難你，聽從命令便是了。」

  「沈小姐，對不住。」

  「沒事。」

  胡袇彎腰行了個禮。

  「讓他先忙吧。」

  沈枝意確實不是個心急的人，既然說了等那便等就是了。

  可接連三天，唐毀都沒有回來。

  「小姐，是個女的，我看見了，額頭上還有美人硃砂呢，身上還綁著繩子，可嚇人了。當時我本來能抓住岸邊的，但一看見那張臉，我差點就被嚇死了，連手腳都不知道應該幹什麼。」

  「女的？」

  唐毀這府上連丫鬟都找不出來幾個，哪裡來的女人？

  「千真萬確。」

  「死了很久了嗎？」

  「這我哪看得出來，反正人都發腫了，估計泡了有一段時間了。」

  沈枝意蓋上被子，吹滅蠟燭，爬進被窩裡睡覺，出聲道：「愛誰誰，不管。」

  「可是連唐小王爺都不知情，那肯定很嚴重啊。」

  「不管不管。」

  磐微替她掖好被子，起身出門。

  夜半三更，夏天的熱氣已經開始襲來，沈枝意一腳踢開被子，往裡面挪了挪，頭靠在木板上，感覺到短暫的清涼，忽然胸口一緊，然後就有巨型石塊壓下來，讓她無法呼吸。

  「咳咳咳！」

  耳邊是嘈雜的誦經聲，還伴隨著刺痛，想要起身逃跑，卻發現整個人已經動不了了。

  「哈哈哈哈哈，呀呀呀呀呀，死誰死誰，殺殺殺……」

  聲音越來越清楚明了。

  沈枝意平時並不會將希望寄托在神仙上面，但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在心裡默念起了阿彌陀佛這四個字。

  一遍又一遍，直到自己的手腕傳來溫度。

  「阿肆？」

  身上的刺痛和陷入地獄般的嘈雜，瞬間便安靜了下來。

  「阿肆，沒事，我在。」

  沈枝意緩緩睜開眼睛，眼角掛著淚痕，沖唐毀伸開手，帶著哭腔：「我好難受。」

  「抱抱。」

  唐毀還沒脫下衣裳，有一股泥巴的味道，沈枝意幫他解開腰帶，問道：「你去哪兒了？」

  「找我外公。」

  「那女人是他殺的嗎？」

  「阿肆，我們先睡覺，明早再說。」

  沈枝意剛哭完，又被折騰了大半天，還真的有點困，於是便乖乖應道：「好。」

  「明日想吃什麼？」

  「……」

  「我先去沐浴。」

  「……」

  唐毀捏了捏她的臉蛋，還真跟哄小孩子一樣。

  「明晚我要去趟桐丘，大概兩三日，皇后邀請的宴席你如果要去，記得一定要把胡袇帶上，要是遇到危險，什麼都別管，撒開腿往家裡跑，聽見沒？」

  唐毀揉了揉她的肚子，重複道：「聽見沒？」

  半晌，她才回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