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當年舊事

  十一月廿十三這日，沈聽瀾起了個大早。

  晨光熹微，朝暾初露。

  趁著天色朦朧，侍衛與下人交班犯困之際，她與巧素沿著院牆熟門熟路的翻了出去。

  府外，早就有事先安排好的馬車靜靜等待，二人上了車，巧素對著車夫道：「去楓眠湖。」

  京郊楓眠湖以紅楓林聞名，秋日漫山遍野的紅楓像是一團團火燒雲，微風拂過，葉子沙沙作響，一片片火紅的葉子飄落在湖面上，美的像是一幅畫。

  不過眼下時節不對，楓眠湖邊人跡罕至。

  湖邊八角亭中，沈聽瀾坐在石凳上靜靜等待，放在桌面上的手不自覺蜷緊。

  「小姐！」

  巧素伸手覆在沈聽瀾手上，對她柔和一笑，「沒事的，巧素陪著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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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巳時未至，一輛馬車沿著道路轆轆駛來，巧素眼尖，在沈聽瀾耳邊道：「小姐，是鎮北侯府的徽記。」

  沈聽瀾點了點頭，起身迎上前去。

  只見從車上下來一位貴婦人，身穿淡綠綢衫，一套簡單的珍珠頭面，面容端莊大氣，笑容溫婉，讓人見了頓生好感。

  「聽瀾見過夫人！」

  「不用這麼客氣。」白氏扶起行禮的沈聽瀾，目光落到她臉上時怔了一下，笑著道：「以後叫我伯母就是了。」

  「是，伯母！」

  「你同你母親長得很像！」白氏感慨了一句，目露懷念之色。

  「伯母見過我母親？」

  「那是當然。」一邊說著，白氏一邊牽著沈聽瀾的手向亭中走去，巧素同她的侍女停下腳步，貼心的給二人留出說話空間。

  「你母親未出閣時很有才女之名，比之現在的謝家姑娘也不遑多讓。」白氏笑了一下，「當初的什麼賞花宴啊，茶會雅集之類的，每次你母親出現，總是有兒郎們偷偷跑去看她，不知有多少小姑娘暗中紅了眼。」

  「幸好啊，我比你母親年長几歲，早早的就嫁人了，否則，我也得是眼紅大軍中的一員。」

  沈聽瀾凝神聽著，會心一笑，「伯母說笑了，誰人不知您與陸伯父自幼指腹為婚，青梅竹馬，感情恩愛，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你這小嘴甜的！」

  白氏被逗得呵呵直笑，復又嘆了口氣。

  「伯母托大，叫你一聲瀾兒。當年舊事，我所知道的也不是全部。義弟已經去了，剩下兩人一個是你母親，一個是你父親。按理說他們已經成婚多年，你母親也……」

  「你思量清楚，真的要聽嗎？」

  沈聽瀾垂下頭默了默，後退一步，朝著白氏行了大禮，「請伯母告知！」

  「你這孩子，快起來！」

  白氏拉著沈聽瀾在石凳上坐下，從懷中拿出一隻手帕包裹的物件，打開之後正是那枚玉佩。

  她看著玉佩，笑容中帶著點悲傷，將玉佩連著帕子輕輕放到沈聽瀾面前，柔聲開口，「玉佩的來歷你也都知道了。義弟，也就是清和，他比侯爺還要小几歲，宋家雖然算陸家家臣，但兩家實則親如兄弟，是在戰場上能託付後背的關係。」

  「都說長嫂如母，雖然沒有那麼誇張，但我是真心把他當弟弟疼愛的。他與我家侯爺不同，長得白白淨淨濃眉大眼的，在戰場上動起刀子來眼都不眨，私底下卻是個憨直會害羞的性子。」

  說到這裡，白氏輕笑一聲，眼中有淚花閃爍，「他與母親應是在某家府上的宴會認識的，這傻弟弟啊同其餘家的小公子一般，對你母親一見鍾情……」

  在白氏的講述中，當年之事一點點在沈聽瀾眼前還原。

  宋清和與母親一見鍾情，再見傾心。一個是名滿上京的才女，一個是少年便建功立業的戰場新秀，一個溫婉，一個耿直，郎有情妾有意，聽起來像是話本中的神仙眷侶。

  「那段時間，應該是他最快樂的時光吧！他向我和陸廷提起，說自己有了心儀之人，說他家中父母早逝，想讓侯爺和我以兄嫂的身份去提親，又說為了姑娘的名節，他要為那姑娘身份保密。」

  「人算不如天算，就在這時，北地起了戰亂，聖上下旨，讓侯爺領兵出征，作為侯爺的左膀右臂，清河自然也在聖上點名之列。」

  白氏看向沈聽瀾，低嘆一聲，「他們出征的時候，聖上下旨給你母親和父親賜了親，二人大婚，此事還成為一段佳話。」

  「我和侯爺也是在義弟回京之後，才知曉原來他的心上人就是你母親。只能說緣分天定，有些人錯過了便就是一輩子。」

  沈聽瀾眼眶紅紅的，拿出手帕輕輕拭去眼角的淚花，笑了一下，「是啊！真是造化弄人！」

  「賜婚那段事是江家和你們沈家的私事，你母親最後究竟為何嫁了你父親我和侯爺就不得而知了，不過那畢竟是下旨賜婚，若是不從便是抗旨，想來她也沒有辦法。」

  「你不必傷懷！後來清河同我們說，他已經釋懷了，既然不能娶她，便只希望她能夠安好。我隱約猜著，他應是後來同你母親見了一面。」

  白氏寬慰了沈聽瀾幾句，頓了一下，從懷中拿出另一樣被手帕包裹著的東西。

  「義弟的遺體葬在了北地，這是發現他屍體時，他手中握著的。侯爺說打仗艱難地時候，他曾經不止一次看見義弟手裡握著這個，坐在山坡上對著上京遙望。」

  「本想著不過是段往事，提起來反倒給沈國公添堵。收到你的信後，我們商量了一下，覺得還是應該把這個交給你。」

  沈聽瀾伸手接過，慢慢將手帕打開，只見上面躺著一隻染了血的香囊。

  香囊通體用青色錦緞縫製，正面用白色絲線繡著一枝梨花，那是母親最愛的顏色和最愛的花。

  鮮血浸染了香囊，將那一樹梨花染紅，經過歲月的沉澱，變得發黑。

  她伸手摸了摸那塊血跡，淚水一瞬間溢出眼眶。

  回程的馬車上，

  沈聽瀾將玉佩與香囊疊放在手上，看著它們靜靜出神。

  「小姐……」巧素看著她欲言又止，跟陸侯夫人告別後，小姐就一直維持著這個模樣，看了讓人心裡擔憂。

  「小姐，過去的事總歸是過去了，您……」

  沈聽瀾轉頭定定看了她一眼，突然笑出了聲，「傻丫頭，你想多了。」

  她垂眸看向手中，「萬事朝前看，永遠別回頭。這是我小時候就知道的道理了，我只是在想，原來是父親橫刀奪愛啊！」

  「那我也不需要為他感到難過了，還有，如果真的像陸伯母說的那樣，就不會是我最擔心的，母親她不是自殺，也不是故意要拋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