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軍功

  周身是血光沖天的戰場，耳邊是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又有大刀劈來，顧槿這回卻沒擋住。疼痛感傳來，她突然睜開眼睛。

  感覺身上粘膩膩的出了一身汗，顧槿的心一直撲通撲通跳，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她以為自己躺在傷兵營中，坐起來卻發現帳篷中只有五個床鋪，其餘一個人都沒有。

  嚴旭掀簾進來，手中端著碗藥，顧槿看清了來人，眼眶頓時紅了：「爺爺······」

  

  嚴旭氣不打一處來，「你別叫我爺爺，我不是你爺爺。」

  「爺爺，我······」

  「張嘴！」嘴硬老頭心口不一，給顧槿餵藥，又沒好氣的道：「等傷好了，你就先去汝南等著，不要再跟著軍隊走了。」

  顧槿乖乖喝藥，也沒回話。

  「爺爺，什麼時辰了？」

  「快巳時了」，頓了頓，嚴旭又問，「吃得下飯嗎？」

  顧槿卻是很餓，她點點頭，「昨夜喝了一碗粥。」

  嚴旭沒再說話，沒一會兒端了碗餃子進來，緊接著又出去忙。

  看著碗裡的餃子，顧槿愣怔一下才想起，今天是大年初一啊。

  營中主帳內，陸庭川眾將正在議事。說是議事，其實帳中沉默至極。

  年輕的指揮僉事，領明威將軍之稱的陸庭川並未能延續一日破城的神話。他已經連續熬了三個晚上，昨夜也只眯了一會兒，現在滿臉憔悴，臉色非常難看。

  沉默半晌，陸庭川開口：「前不久接到汝南的消息，陳州城守將雖有降意，但底下將領各懷鬼胎，事情遲遲不定，是以徐將軍還無法從陳州方向給咱們應援。」他揉揉眉頭，語氣很是低沉。

  「具體的傷亡情況還未統計出來，許州裡面的情況也無從知曉。」千戶張雲奇匯報。

  「罷了，先整軍，登記軍功和傷亡情況，晚間再議，都去辦吧！」

  「末將遵命！」

  眾人魚貫退出，帳中只余陸庭川一人。他坐火箭升到明威將軍，但張雲奇現在等級不夠，其他人又與他不熟悉，所以到現在都還沒有個副手。

  少年將軍來到沙盤前凝視，眼神在許州的小旗子上，仔細看似乎又沒有聚焦。帳中空落落的，他頎長的身影有些孤寂。

  下午時分，張平川帶著小旗隊眾人找到了顧槿。

  「你們怎麼來了？」彼時顧槿正在換藥，嚴旭很想把這群人趕出去，顧槿拍拍他的手，表示無妨，「新年好啊！」

  眾人都忘了今天是正月初一，江濤先開口了：「小旗傷好點沒有？」

  「無礙了，死不了的。」

  張平川抱拳：「百戶命屬下去登報軍功，前來跟小旗匯報一聲。」

  見顧槿點頭示意，張平川接著開口：「錢多殺敵三人；宋力、虎子殺敵各兩人；謝磊殺敵一人；張平川四人；隊長殺敵六人。」

  「江濤呢？」顧槿直覺不對，她沖江濤笑道：「傻小子，別記錯了，我哪有這麼多軍功？」

  江濤苦笑一聲，「沒有小旗護著，我早都死了，哪談得上領什麼軍功。」

  所報的數據有很大水分顧槿是知道的，只是混戰之中她自己也不知道具體什麼情況。不過戰後的爭搶、撿漏，總能多出幾份人頭數來。就像張平川所說的自己殺敵六人，其中有一個就是錢多和謝磊爭執後算在她頭上的而已。

  自己的旗隊有所爭執被及時制止了，其他旗隊的情況只會更加混亂。

  擺擺手，顧槿沖眾人說：「我不要什麼軍功，你們一人一個分了吧。」

  不等眾人反駁，她接著說：「初上戰場，諸位的表現真的稱得上好極，只要能好好的活著就是最大的勝利了。」

  「錢多的表現有目共睹，大家多與張副旗和錢多交流交流經驗。」

  眾人應聲：「是！」

  「還有，我現在右臂和左腿使不上勁兒，可大家的訓練萬不能鬆懈。你們明日起好好跟著張副旗練槍，明白嗎？」

  「明白！」

  「去吧，領你們的軍功去。」顧槿揮揮手，又朝江濤叮囑：「江濤，莫要膽怯，屍山血海都滾過一遭，你已經很棒了。」

  江濤差點又掉了眼淚，再次朝顧槿抱拳行禮後退了出去。

  「哼，倒是有點小旗隊長的意思。」嚴旭把最後一個傷口包紮完，語氣有些涼。

  「好爺爺，你就別取笑我了······」

  張平川一行到百戶帳前上交耳朵，登報軍功，顧槿不知道的是，眾人沒聽她的話分了軍功，還是給她記了殺敵六人。

  「傷亡情況？」

  「三人陣亡，一人輕傷。」張平川幾人身上帶了點輕微小傷，他就沒往上報。

  登記的文書看著這一隊的數據，暗暗吃驚，征戰數十場戰役的老戰士成績也就只能到這般了，更何況這還是個新的旗隊。

  給這一組數據做了個特殊標記，他又開始繼續自己的工作。

  「亡者籍貫，家在大概哪個位置，歸哪個縣管？」

  ······

  晚間，五位軍醫都要回帳休息了，顧槿不可能接著住這兒，她拿起長槍，杵著準備往回走。

  「你要去哪？」嚴旭給顧槿端來一碗粥。

  「大夫們要休息了，我該回營帳去。」

  「不行，你還想跟幾個大男人住一個營帳？」嚴旭有些生氣了。

  顧槿當然不想，她從來都是把鋪蓋放在簾邊，離大夥最遠處。可她又不是有特權的將軍，有什麼辦法呢？

  嚴旭看她一臉菜色，也知道她左右為難，放低了語氣：「我弄來一頂小帳篷，就在這帳子旁邊，你不要回小旗營帳了。」

  這這這，還能這樣？！正在端碗喝粥的顧槿人都傻了：「爺爺，這不成樣子。」

  帳中進來兩個老軍醫，都是顧槿的熟識了，顧槿沖他們打招呼，兩人點點頭，問她傷好點沒有。

  嚴旭又換回他的嚴肅臉：「我已經跟軍需官報過了，現下沒有戰事，你也是登記在冊的軍醫，留在這邊也是你該做的。」

  「你別想著躲懶，手還能動，待會兒把敗醬草和穿心蓮切出來。」

  顧槿輕聲說：「那我好歹得去與旗中眾人知會一聲。」

  「不用去了，白天我已經跟他們說過，帳篷就是他們幾個搭起來的。還有人拿來了你的鋪蓋，你且只管安心養傷、幹活。」說著，上前扶起顧槿，帶她來到小帳篷里。

  儘管內心激動萬分，顧槿還是裝作一副為難的樣子，只能任由嚴旭來扶她走。

  周圍沒人了，顧槿終於忍不住高興大笑，嘴都快咧到後腦勺了：「爺爺，你就是我的親爺爺！」

  嚴旭扶她坐下，端來兩籮筐草藥，又拿來切藥的鍘刀，「切吧，都切長段，傷不到手。」

  顧槿：「。。。遵命我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