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是他來了嗎

  山谷又如她剛來到這裡般幽靜，從山谷上那片天空上吹進來的風聲，都清晰地聽得見。

  九娘種的菜園裡，有幾聲小蟲子的歡鳴傳來。原來，這山谷里竟還有活物陪著自己，並不只是自己一人。

  天將黑，她起身，先去了木妘嫿住過的木屋站了站。裡面一切如舊，她沒動過。她想著，如有一日木妘嫿回來，便還是住她這間木屋。

  她又到九娘的木屋裡坐了坐。九娘跟了她近十六年，是她在這個世上一起生活得最長久的人。她早已把她當成自己的親人了。

  雖是她救了九娘，可她還是很感激九娘的。是她，讓自己在這裡有人說話。是她，讓自己每日吃著熱的好的。是她，讓自己這些年慢慢放下了很多的東西。

  九娘比她還要可憐，她是女兒夭折，而九娘的女兒是別人當著她的面摔死的。

  在山谷，她一直在想：兒子後來不知如何了。南劍雄何時從靜修堂出來的。如若兒子再夭折，南劍雄會如何呢？

  

  有好多次，她想衝出這山谷，回到幽宗門去看看，兒子和南劍雄是何情形。可她又不敢去面對，她害怕，她自認自己承受不來。

  每回她從那個出口出去，都會往北桑國幽宗門的方向看一眼，站一會兒，只有這樣，她才會安心些。

  二十幾年過去了，原本她已打算在這個山谷里度完餘生，可那日，九娘卻是救回來一個小姑娘。

  是她，完全擾亂了她這顆已經沉睡的心！

  她竟然，竟然說蕭兒沒有死！

  蕭兒沒有死！這是個多好的消息啊！她先還不相信，可當她說到蕭兒的模樣，還有她一提到蕭兒，眼中放出的那種如她當年一提起南劍雄時一般的目光，她就相信，她說的都是真的。

  蕭兒真的沒有死！也就是說，南劍雄後來救活了蕭兒。這個……這個死鬼，到還是有些本事，竟然救活了她的蕭兒。

  那夜，她哭了一夜。高興地哭，蕭兒活著，她的兒子還活著。傷心地哭，她如今不能與兒子生活在一起，見他一面都不能。愧疚地哭，她當時為何要離開他呢？她這個母親，是不可原諒的。

  她也想過，與木丫頭和九娘一同回幽宗門，去見自己的兒子。可是，可是她見到他後，說什麼呢。

  說，她這個做娘的，因為他的病，而拋棄了他？還是說，要知道你能活過來，我就不走了？

  哈哈，她還有何臉面去見兒子呢？在兒子最需要娘的時候，她卻獨自離開了。

  要是她死了，到也圓滿了，可她還活著，還好好地活著！

  曲蘿蕙思前想後，就是沒有勇氣去面對這些。反正兒子沒有娘也生活了二十多年，她又何苦再去打亂他的生活呢？

  兒子現在是幽宗門的宗主，又有了心愛的人兒，有她這個娘無她這個娘，也就沒什麼了。

  曲蘿蕙想到這裡，決定不和木妘嫿九娘一同離開山谷。

  就讓她一個人老死在這山谷里吧。註定，她就要孤老一生的，也算是老天對她這個不稱職的母親的懲罰吧！

  曲蘿蕙在床上整整躺了一日，腦子裡不停地胡思亂想著。又是她一個人了，何時吃，何時睡，就全由著她自己了。

  她也懶得梳妝。梳妝給誰看呢？以前，有南大哥看，他就喜歡看著自己梳妝……可現在，他也不知有沒有回到幽宗門。都一大把年紀了，何苦往外跑呢？

  木丫頭說他在到處尋找自己，可他如何能找到自己啊，這山谷，鳥兒都不一定發現得了。

  她有時又想：如若他找不到自己，回到幽宗門後，得知自己還活著，他會不會來這裡找她呢？

  要是來，她要不要與他一同回去？

  每每想到這裡，她就是心情很是煩躁。她躺不住，也坐不下，無奈，只有拿起劍來，瘋狂地練武，讓自己身體疲乏得只想喘氣，什麼也不想想了。

  就這樣，曲蘿蕙自己折磨著自己，將自己封在這山谷里，她也不數著日子，反正就這麼一日日地過著吧，過著連她自己都有些瞧不起自己的日子。

  這日，她坐在妝檯前，看著鏡中的自己，竟是在這些日子裡蒼老了許多。這可不行啊，要是，要是南大哥來了，或是木丫頭和九娘她們再回來，看到自己這般模樣，怕是要嚇著了。

  曲蘿蕙先被自己嚇著，覺得這樣是不行的，不管如何，自己一個人也不是沒有在這裡住過，何苦將自己弄成這般模樣？

  她決定好好梳妝一下，再出門去採買給東西回來，山谷里連一粒米都沒有了，九娘走是交待給她的菜，也讓她給拔光了，再不買些吃的回來，只怕自己要挨餓了。

  她不能再像二十多年前那樣，不能就這麼想著了結自己，她還要等著，說不定木丫頭和九娘會回來看她的。

  曲蘿蕙梳妝好，便走到山谷的出口處，站了一會兒。這個地方有多久不曾打開過了，現在出去，只怕就不用再封上了，反正也不會有人來。

  她嘆出一口聲，用探拂手將灌木移開，也不再關上。再將洞口的東西移開，走出洞口。

  一出洞口，她還未站定，便嚇了一大跳，嘴裡不由叫出一聲來：「啊！」

  只見洞中站著一個人，一個白須慈面的老者，同時一臉驚慌和不解地看著她。

  兩人同時對視著，都怔住了，一動不動，四周靜寂得連他們彼此的呼吸都能聽得見。

  接下來，老者手上的東西掉到地上，兩人靜默了好一會兒，他才顫顫巍巍地哽咽著喊出一聲：「夫人……」

  曲蘿蕙只覺整個人都沉入冰窖一般，渾身發冷，她聽到這聲叫喚，身子不由往後踉蹌了幾步，靠在了石壁之上。

  他……他怎地來了？

  他……他不是還在外雲遊嗎？

  他……他是找來了嗎？

  她只覺腦子裡很是混亂，張了張嘴，卻是不知道要說什麼。

  「夫人，我是你的南大哥啊！」南劍雄眼淚流了下來。

  那日，她抱著蕭兒去找他的時候，竟是他與她見的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