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反而是好事

  鄭光金拖著疲憊的身子，接到了自己的妻子朱巧麗。

  朱大偉坐在車裡，正等著他們。

  身為市委的領導，他不能干涉紀監部門的工作，所以只能在事情暫告一段落的時候，盡一點綿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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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夫，我送你們回家。」

  「大偉，麻煩你了。」鄭光金聲音沙啞地說道。

  不在裡面呆過，真不知道這種日子的艱難。

  強烈的燈光，不停在換的紀監人員，一波又一波重複的問題……

  通過各種手段不讓人睡覺，根本目的就是讓人精神崩潰，把所有做過的壞事交待出來。

  但凡有一點貪污受賄，真的撐不下去。

  據說有人把小時候偷了同桌十塊錢的事都交待出來。

  如果不是問心無愧，我也撐不下去，可是巧麗的辦公室為什麼會有錢呢？難道……他有點不敢想下去。

  不過，既然人能夠出來，說明沒什麼事，回家再問也不遲。

  「姐夫，說什麼麻煩。我現在可沒有以前忙。」朱大偉有些赫然道，「你們的事情，我也幫不上忙，只能幹著急，好在我是堅信姐夫不會做出這事的。」

  他兒子朱翔宇的大學通知書已經收到，是一所全國知名大學。心頭一樁大事放下，他現在屬於一身輕鬆，輕裝上陣，只需忙工作，不用顧家裡。

  「大偉，也不能把重心只放在工作上，雪娟也需要你關心。」朱巧麗慨然道。經歷了這事，她覺得心力憔悴，對於夫妻倆的相互支撐有了更多的體悟。

  「姐，我知道的。」朱大偉答應的很爽快，但從語氣聽出來並不重視。

  朱巧麗嘆了口氣。

  有些事，別人勸說是沒有用的，只有自己體悟了，才能感受的深。她看到丈夫已經閉起眼睛，好像睡著了。

  「巧麗，巧麗，我們已經到家了。」

  朱巧麗睜開眼睛。

  鄭光金正輕聲呼喚著她。

  「大偉還有事，我們可不能一直在他車上睡下去。」

  「姐夫，其實也沒什麼打緊。」朱大偉有些尷尬。他要去趕一個飯局，有領導在，他也不能過分拖大。

  朱巧麗明顯有點沒有反應過來。

  「我怎麼睡著了？」她覺得就在前一分鐘，鄭光金睡著了。怎麼後一分鐘自己也睡著了。

  「你都睡了快一個小時。」鄭光金有些寵溺地說道。

  兩人告別朱大偉，相互攙扶著，向家裡走去。

  他們的年紀還沒到需要攙扶的時候，但這兩天精神上的消耗實在太大。

  「咦，怎麼嘉蘭也在？」一進門，朱巧麗就眼尖地發現了林嘉蘭和鄭為之並排坐著。

  「嘉蘭，你也聽說了？其實沒關係的，我們都行得正，坐得直。」鄭光金說道。

  以為林嘉蘭是特地等他們回來。

  「爸、媽你們回來了，我飯都沒有煮。」林嘉蘭赧顏道，她以為老兩口還不能回來，她們又暫時沒胃口。

  「算了，別煮了，我們外面去吃點。」鄭為之說道。

  「你們去吧，我太困了，隨便吃點水果，先補足覺再說。」鄭光金在車裡打了個盹，如今眼皮直打架。

  朱巧麗也是哈欠連天。

  實在是太困，何況林嘉蘭也是自己人，不需要裝出客氣來。

  「爸、媽，你們接下來出門也要當心，嘉蘭差點被人綁架。」雖然不想在這個時候給老兩口添堵，但鄭為之覺得還是早點說明。

  楊安平逃脫，他會不會轉頭對付爸媽？

  平時多個心眼，匪徒成功的可能性就小點。

  「什麼？！」鄭光金震驚。

  朱巧麗趕緊拉過林嘉蘭，上下左右地打量，看看她身上有沒有受傷。

  「媽，我沒事，阿為哥昨晚也在我家，把兩個匪徒都抓住了。」林嘉蘭忸怩著說道。

  「啊！」

  朱巧麗掩嘴輕呼。

  困意都跑到九霄雲外。

  阿為住在她家……林嘉蘭的父母都去療養，她是知道的。

  又是拉過林嘉蘭，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來。

  看著明顯會錯意的朱巧麗，林嘉蘭羞得頭都抬不起來。

  ……

  第二天，朱巧麗早早醒來，做好了早飯。

  一家子圍坐在餐桌前，鄭為之終於逮到機會詢問。

  「這三萬元的出處，應該是興安四大家組織的那次飯局。」鄭光金回憶道。

  他把四大家準備借著准入制的機會，要壟斷單位療養的事簡單介紹了一下。

  「這算什麼准入，不是明擺著藉機斂財嗎？」鄭為之氣道。

  沒有準入的時候，各個旅行社都可以做。

  大公司做多點，小公司資源有限，少做點。

  這麼一搞，全被大公司做去了，小公司只剩下散客，還不得喝西北風？

  從另一方面來說，哪些公司能夠得到准入，都操縱在自己手裡，相關部門權力大增，不就像在發出召喚？

  「我有準入，你準備好錢了嗎？」

  人為地製造權錢交易的可能。

  「話不能這麼說。」鄭光金正色道，「准入是好的，只是操作的時候，被人鑽了空子。」

  為什麼要有準入？

  市場太亂，怎麼好的許諾怎麼給，怎麼低的價格怎麼喊……最終的結果，像是被拉去殺豬場宰了幾刀。

  那種療養體驗，差到了極點。

  旅遊局接到的投訴數不勝數。

  把一些有黑歷史的排除在外，把一些服務質量低的排除在外，把一些具有安全隱患的排除在外……

  剩下的旅行社，通過良性競爭的方式，獲得單位的療養資格。

  一開始的想法，不是剩下七八家，而是剔除末尾的幾家。

  每年翻新名單，會起到一個警示的作用。

  旅行社為了明年的准入，今年就得提供更好的服務。

  這就可以為旅遊行業的規範和自律提供外部的支撐。

  但凡事，總有例外。

  四大家一知道這個計劃，就起了小心思，開始利用自身的影響力，試圖改變遊戲的規則。

  最好只有四大家擁有準入證。這樣，全市的旅遊業都會被控制起來。

  畢竟，單位的療養占了很大一部分。

  小公司想要存活下來怎麼辦，可以通過四大家，拿到第二級的代理，這樣一來，一部分利潤就要交到四大家。

  不聽四大家的話，連第二級代理都拿不到……於是，整個市場只剩下四大家主導的聲音。

  到時，就連旅遊局都不得不認真聽取四大家的意見。

  不得不說，他們打的真是一手好算盤。

  聽他們一交流，林嘉蘭發呆，原來這裡面還有這麼多彎彎繞繞。

  身為老師，自己的交流圈和眼界還是太狹窄。

  「但是，方案都是領導層討論的，你一個人不拿錢，也不影響最後的結果，為什麼一定要塞給你錢呢？」鄭為之問道。

  「你說的也有道理，少數服從多數是必須的，但是討論的時候，我肯定會據理力爭，反對只有八家。到了那個時候，拿了錢的人就會心虛，因為反對的意見都會在會議記錄里記下來，有理有節的觀點，為什麼大家都視若不見，到時候領導追究起來，他們逃不過被追責。所以心裡必然發虛，不敢過分順應四大家。」鄭光金感嘆，十不准之後，會議的風氣確實有了變化，不再是大領導的一家之言。

  這次他莫名受到冤枉，肯定是四大家覺得不能因為一個人，攪亂了他們整個的計劃。

  「錢，我當天就退回去了，就是想不到，為什麼會跑到你媽那裡去了？」

  昨晚光顧著睡覺，他也沒時間問。

  還有一絲絲不敢問。

  生怕是朱巧麗沒能忍住，真收下了這三萬元錢。

  「你別看我，我也不知道。」朱巧麗乾脆地說道，「要真是我收的，也不會放辦公室，總得放家裡。」

  辦公桌抽屜的角落，又不是隨時會關注的，怎麼就多了這個信封。

  「我猜是四大家想走夫人路線。」鄭為之說道。

  這也是常見的方法。

  司機收，秘書收，妻子收……

  還有更隱秘的，領導的小舅子開個皮包公司，到指定的公司拉「業務」，隨便動動手指，利潤就有幾十萬，甚至幾百萬。

  「那總得跟媽說一聲的吧，一聲不吭把錢扔下來，萬一被別人偷走了，他們不是偷雞不著蝕把米。」林嘉蘭道。

  「會不會有人說了，媽卻沒有注意？或者不輕不重的跟爸說了，但爸沒注意……」鄭為之分析道。

  我拿了三萬元，給你放某某了。

  傻啊，肯定不會這麼說。

  我給你帶了點小禮品……

  似乎是輕描淡寫，實際上……懂的人，都懂的。

  鄭為之一分析完。林嘉蘭馬上送上崇敬的目光。還是阿為哥，什麼都懂。

  鄭光金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擱。

  「你是不是以為我老糊塗了，這點話都分辨不出來。」在他面前說這種話，不就是在關公面前舞大刀。

  朱巧麗也是橫眉怒目，「孫子還沒抱上，我們就老成這樣了嗎？」

  鄭為之一陣惡寒。

  媽，你怎麼這麼能？啥事都能往這上面扯。

  林嘉蘭則是笑眯眯地看好戲。

  鄭為之悶頭喝粥，好像碗是聚寶盆，可以有源源不斷的粥自己生長出來。

  終於抬起頭。

  「爸，他們放了錢，卻特地不說，恐怕就有這樣的意思，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怎麼說？」鄭光金有些好奇地問道。

  「他們要得到的結果，就是錢沒有退回去就行。恐怕就是你當場把錢退回去的舉動，讓他們覺得要是告訴你，你還會退回去。

  如果沒有退回去，那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媽拿回家。這樣，他們的目的自然是達成了。

  另一種可能，媽不知道。儘管這樣，他們也有把柄拿捏你。」

  「你這個分析倒也有些道理。」鄭光金頜首。

  「媽都不知道收了錢，怎麼拿捏？」林嘉蘭奇怪地問道。

  「你在你辦公室的錢，你說不知道，說出去，別人相信嗎？」

  「別人大概率是不相信的。」林嘉蘭想想說道。

  「那別人眼中的你，不就是在受賄了，而且是先收了再說，過段時間看看有沒有動靜，沒動靜了就拿回家……如果還要旗幟鮮明地反對，人家更把你看成即收錢，還不願意幫人家辦事的人，特別地鄙視，以後出去，話還說得響嗎？」

  「確實，到討論這件事之前，如果有人跟我說，妻子那裡收了三萬元，我連退錢都來不及，被動的很，只能在提出意見的時候忍氣吞聲。」鄭光金說道。

  事後，對有些人來說，木已成舟，這錢，不收白不收……說不定因此成為人生的轉折點。

  放錢的人，非常熟悉官場哲學，而且腹黑的很。

  「爸，你們那些領導，有沒有親戚和媽是一個單位的。」鄭為之問道。

  「你問這個幹什麼？」

  「你想想看。」

  「這有什麼好想的，我們一個辦公室的江湜，就是齊局的愛人。」朱巧麗插嘴說道。

  「如果沒有其他人的話，估計這錢就是江湜放的。」鄭為之很肯定的說道。

  「為什麼？」

  這回，不是鄭光金一個人問，而是三個聲音。

  憑什麼就這麼認定人家了。

  「第一，這事不可能找外人做，走漏了風聲，風險太大。第二，這麼大一筆錢，隨便放辦公桌，要是被無關的人拿走了怎麼辦，總得有人能夠就近看著。第三，如果你百般不同意，他們還可以舉報你，舉報人就是江湜，她說看見媽收錢，到時你們百口莫辯。

  所以，其實他們是吃定老爸了，四大家的事，你是同意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不過，在商議之前，發生了這個意外，反而讓他們的計劃流產。」

  鄭為之笑道，「所以，這次被調查，反而是好事。」

  「這麼說，我還得謝謝舉報我的人了。」鄭光金也笑了。

  禍福相倚，誠不我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