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平安的背後

  「真應該提早告訴你一聲，讓你打扮打扮。」電梯門一關，邵宣便幽幽地說道。

  鄭為之不解地看著他。

  何出此言？

  「你看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嚇得都不敢先按電梯。」

  那姑娘的警惕心，邵宣也全都看在眼裡。光天化日之下，如果不是被鄭為之嚇得，也不至於如此警惕。

  

  鄭為之不滿地甩了一把頭髮。

  剛才照過鏡子。

  看著明顯比邵宣正派得多。

  「邵所，人家那是怕你，臉黑得隨時能夠打雷，空著手一看就是撈偏門的，哪像我，手裡拎著東西，一看就是做客的。」

  說笑間，門開了。

  「尚老，我們來看您來了。」邵宣一見到開門的老人，熟門熟路地打起了招呼。

  鄭為之趕緊把手裡提的水果遞給邵宣。

  「小邵所長，你也太客氣，來就來吧，還帶什麼禮物啊？」

  「要的，要的，工作忙，難得來一次。」邵宣把手裡的水果放在門口，「師母不在家嗎？」

  「她啊，人老了也閒不住，跟著別人做志願者去了。」尚老笑著說道。

  「尚老，您坐，不用泡茶了，我們坐坐就走。」邵宣不喜歡這個活，原因很簡單，他們看到所里的後輩，總是特別地熱情，要他們留下來嘮嗑。

  「難得來，多坐一會兒。」尚老就屬於非常熱情中的一位。

  「尚老，您身體怎麼樣？」

  在路上，鄭為之已經了解到，尚和林年近七十，十年前從大埔派出所退休之後，就一直呆在縣城。前些天做了心臟搭橋手術，所里了解到情況之後，就安排了邵宣前來探望。

  「哎，人老了，就這樣，各種小毛病層出不窮。」

  「尚老，心臟搭橋可不算小毛病了。」這個手術，是在冠狀動脈狹窄的兩端，重新建立一條通道，使得血液能夠繞過狹窄的位置，從而改善心肌血液供應。

  「除了癌，其他都是小毛病。」尚老笑道，「所里現在有多少民警了，工作開展得怎麼樣？」

  老人不欲多說自己的病情，而是關心派出所的工作。

  邵宣開始頭大了。老人問派出所工作，可不是淺顯地聊一下而已。

  敲門聲傳來。

  邵宣如蒙大赦。

  「咦，桂花忘帶鑰匙了嗎？年紀大了，什麼都會忘。」老人站起來，「你們坐著，我去開門。」

  「外公，祝您早日康復。」一位女子的聲音傳來，「桂花呢，怎麼不來開門，倒讓外公你來開門。」

  「開個門，算什麼事啊！你外婆出門去了。讓她聽見你叫她桂花，小心她揍你。」尚老笑呵呵地說道。

  「桂花最好了，她才不會揍我。」

  「對了外公，剛才電梯看到兩個人，一個黑，一個故意打扮得很邋遢，一看就不是好人。

  嚇得我，按了十九層的電梯，在上面呆了一會兒才下來。

  那個邋遢的，還故意提溜了點水果裝樣。

  現在，正經看望別人，誰還會買點水果用塑膠袋裝著，都是盒裝的好哇，裝都裝不像。

  外公，你說綁架姑娘的壞蛋，會不會從地下車庫，轉移到居民小區了。

  外公，這裡兩袋水果。

  呵呵，怎麼看著挺眼熟的。」

  溫素素拿了一個蘋果，一上一下地拋著，走過屏風……

  「素素，你怎麼啦？怎麼不說話了。」老人有些不習慣，嘮叨的外孫女怎麼突然沒聲音。

  「外公……他們是……誰啊？」溫素素說話的聲音有點結巴。

  三對眼睛互相瞪著。

  一個黑，

  一個邋遢，

  他們怎麼就正大光明地坐在外公家。

  真的來探望的……那我豈不是要社死……

  不不，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溫素素心裡默念著，我沒說，我沒說，我剛才什麼都沒說。

  「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大埔派出所的所長，小邵，叫什麼名字來著……」

  「邵宣，不是所長，是副的。」邵宣趕緊自我介紹，鬼使神差的，他又加了一句，「呵呵，基層民警，日頭下跑得多……」

  「這位是鄭為之，去年剛調到我們所，已經成了我們所里的青年骨幹……呵呵，前些天的綁架案，就是他飛車救人，自己受傷住院，今天才出院。」

  「嗯，嗯，還沒來得及回家洗漱……」邵宣又加了一句。

  溫素素小臉一白。

  還自欺欺人，覺得別人都沒聽見。

  很快紅暈就爬上了臉頰。

  「我去洗蘋果。」她臉色紅紅地沖向廚房。

  「那是我外孫女，名字叫溫素素。」尚老介紹道，「她啊，嘴巴有點碎，在家裡，那就像多了三五個人似的……不過心眼好，幹活利落，善於招呼人，是個樂天派。」

  「素素，你洗一個蘋果算怎麼回事？讓客人看著你啃蘋果啊！」尚老看到溫素素從廚房出來，眼一瞪就批評開了。

  溫素素剛平息的紅臉蛋，又不爭氣地紅了起來。

  ……

  「真不用。」在邵宣他們客氣的推辭中，水果糕點一一被擺上了茶几。

  溫素素終於在勞作中恢復了正常。

  她頻頻注視鄭為之，這位看起來有點瘦弱的年輕人，是怎麼樣上演飛車救人的絕技的。

  鄭為之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小鄭，就是那位救人的英雄啊？」尚老提起了話頭。

  邵宣點頭。

  「我們那天在公安局的門口，正好看到經過的一輛車，一位姑娘在副駕駛的玻璃上，用口紅畫出了SOS，等我們的汽車已經來不及了，小鄭一眼看到旁邊的摩托車，就騎上摩托車追上去了……」邵宣繪聲繪色的說道，就像他全程目睹了一般。

  溫素素大眼睛閃亮著，一邊注意傾聽，時不時看一眼鄭為之。

  「別……沒這麼神奇……」鄭為之聽邵宣吹得越來越不像話了，簡直如同超人下凡。

  「你跳上車的時候，在想什麼？」溫素素雙手托腮，直視鄭為之。

  「想……什麼……」鄭為之張口結舌，那個時候，那裡顧得上想什麼，只是一種習慣性的，支配自己行動的力量。

  真要想一想，瞻前顧後一回，恐怕所有的勇氣都會消失。

  ……

  不過，如今沉浸在一個姑娘欽佩的目光里，還是有些小得意的。

  「小邵所長，還有小鄭，依我看，這件事，沒有什麼可以值得吹噓的，甚至，我覺得是一名警察的恥辱。」尚老把手裡的杯子，重重地在桌子上一頓。

  把三人都嚇了一跳。

  「又來了，就像對所里的工作都要評頭論足一番，也不考慮那時是什麼時代，現在又是什麼情況。」邵宣心裡在哀嘆。

  「外公，你怎麼能這麼說？」溫素素首先提出了抗議。

  「怎麼不能這麼說？」尚老的話語裡依舊沒有好氣，「警察幹什麼，警察是維持治安，保障人民生活得安居樂業的，但是，你們看看，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

  一位姑娘，好好的在地下停車庫，會遭到綁架。她是運氣好，被小鄭發現了，而且小鄭還敢於搏命，這才把她給救了下來，要是沒遇到小鄭呢？她們家會被勒索多少錢，歹徒是不是拿到錢就算了，她的命能不能保得住？

  當警察是幹什麼，是要保證治安，讓歹徒不敢出手，而不是等有了案件，再破案。

  你們看看，現在這社會，人人自危，人人自危吶！

  我這個外孫女，來我家，都不敢先按電梯。

  你們說，老百姓時時提心弔膽的，是不是我們警察的恥辱。」

  溫素素不經意地點頭。

  邵宣雖然覺得憋屈，但也不敢出言反對，只得點頭。

  這些事，自然歸縣公安局管，他只是大埔派出所的一員，尚老這麼來批評他們，沒有道理。

  「尚老，其實這件事，是偶發事件。」鄭為之說道，「不至於引起那麼大的恐慌。」

  「綁架也許是偶發事件，但打架鬥毆呢？」尚老繼續開炮，「前天晚上，就在樓下，左邊那條著名的燒烤一條街。

  有兩女的，半夜下班，到那裡擼串，喝啤酒。卻被另一桌喝酒的男子調戲，死活要拉她們一起喝酒。

  女孩子不同意，男子就直接上手，要摟抱她們。

  這些都不是我猜測，有店裡的視頻為證的。

  女孩子躲開，結果被那男的拉住，前前後後甩了二十多個巴掌，直接把人給打暈在地上，另一位姑娘要阻攔，被其他的男子扯著頭髮摔在地上，拿腳狠狠地踹……觸目驚心，觸目驚心……」

  鄭為之聽得頭皮發麻。

  他住院，沒有關注到這些情況。事實上，這件事，在網上只流傳了數小時，民間的談論倒是無休無止。

  邵宣顯然是知道的，他尷尬地說道：「尚老，壞蛋總有一小撮，不過最近省里發起了除惡務盡專項打擊行動，如果有線索，有專門的舉報電話的。」

  「這些事情，以前都不太會聽說，但現在，你看看，短視頻里，到處可以看到。有人偷拍裙底，被發現了，反過來打人。有人在公交車裡設騙局，把老人的錢都騙走了，旁邊人提醒，他們卻亮出了刀子，公交車的司機連屁都不敢放一個。還有人在酒吧里，給單身的女子下藥……」

  「素素啊，出門一定要多長個心眼……衣服穿嚴實點，不要去娛樂場所……」尚老語重心長地教育給外孫女來了。

  溫素素顯然已經習慣了受到這樣的荼毒，一臉的無所謂，不過也沒有反駁。

  邵宣用胳膊肘頂了頂鄭為之。

  為啥他不願意一個人來，實在是老人很喜歡嘮叨，一個人來，有點扛不住火力，多來一個人，還可以分散一些火力。

  「尚老，當年你在派出所，工作的環境會更複雜吧？」

  「我剛上班那會，鄉鎮上一個所里有兩三名民警，算是好的了，大都以聯防隊員為主。

  後來，慢慢的，給基層的編制開始多了起來，不過人還是不夠用，從最基礎的治安，到交通，掃毒，消防……什麼事情都壓在派出所，上面千根線，下面就派出所一根針。

  不過，那時候窮歸窮，老百姓的道德素質還是很高的，從來沒有這邊打架，那邊鬥毆……三天兩頭出治安問題的事……後來，有一段時間，開始搞開放，搞活經濟，這一開放，牛鬼蛇神都進來了。二十年前，鄉鎮派出所最大的壓力是掃毒。」

  「那時候的掃毒工作怎麼開展的？」鄭為之聽得津津有味，不住地問道。

  邵宣直打哈欠，這些事，他都已經聽過無數遍。

  溫素素不時看看專心聽講的鄭為之。

  「設卡，安排臥底……毒販們的報復很激烈，有不少老朋友犧牲了。」尚和林想起犧牲的戰友們，一臉的黯然。

  「那您聽說過嵩峰行動嗎？」鄭為之繼續問道。

  「嵩峰行動，當然聽說過，最後抓捕的時候，我還參加了行動。」尚老驕傲地說道，「派出所那個小姑娘，叫什麼來著……你瞧我這記性……」

  他看著邵宣。

  「您說的是袁曉嵐吧？」

  「對，就是那個小姑娘，他父親袁學農，就參加了嵩峰行動的臥底工作，可惜被毒販識破，功敗垂成。那時候，都是保密的，他死了之後，我們才知道。可惜了……」

  尚老說話的聲音低了下去。

  「當年一戰定乾坤，你們看看，太平了多少年，如今呢？那些青年吸食快樂點，都不當一回事……我說素素，快樂點就是毒 品，一點都沾染不得。」

  「哎！素素，你聽到了沒有。」老人回頭，看著溫素素。

  溫素素的眼神剛從鄭為之的臉上移開，她敷衍著回答：「聽到了，外公，你都說過八百遍了。」

  「嵩峰行動，那是絕密行動，那位受表彰的同志，當年在台上，不僅戴上了面具，還只給了一個背影，就怕毒販的打擊報復。我聽說，他現在是興安市，是市裡的一位大領導。」

  鄭為之聽著尚老的回憶，一邊在想著，這樣一位同志，成為毒販的保護傘，沒道理啊！

  但是，假如打擊一個組織，藉此培養一個服從自己的組織呢？這與鄰國K組織與T組織的爭鬥有關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