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偶遇

  第二天，鄭為之頂著一個烏青的眼圈，來到了檔案室。

  渭山縣「快樂點」的流出地可能是大埔派出所。對於這一點，他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堂堂一個派出所，怎麼可能成為毒品的流出地。

  要說有人是販毒分子的保護傘，這還是有可能的，即使是在紀律嚴明的隊伍里，也免不了混入品行不正的混蛋。

  但派出所成為毒品流出地，說明了什麼？這個派出所十有八九的人都被腐蝕了。

  不可能……

  如果，是個別人為了謀利，把查抄的假冒毒品賣了出去呢？好像操作的可能性還要大點。

  

  所以，他先是把眼光放在假冒毒品的案件上。

  「錫均，早啊！」語氣是和善的，但面目的猙獰卻是遮掩不住的。

  沒辦法，被打的。

  開始還像熊貓，後來就像半張臉有紫色的胎記。

  「小……鄭……為之，早。」馬錫均有點被嚇著。

  面前這位，狠人。

  號稱打遍大埔無敵手的孫開林，輸在他的手上。要說輸贏其實也正常，可他可憐的是，被卸下了肩關節。

  卸下肩關節，可不是電影裡拍的，自己肩膀一聳就能復位。要去醫院，找有經驗的醫生，隨之帶來的韌帶損傷，也需要修養一陣才能好。

  總之，孫開林是吃到苦頭了。

  聽說，這事是因為袁曉嵐。

  鄭為之你也太不像話了，占著漂亮的女朋友了，還看不順眼追求袁曉嵐的人啊。

  這樣，你還不得把半個派出所都打一遍。

  鄭為之不知道馬錫均的心理活動是如此精彩。

  他與馬錫均干聊了兩句，提出要去檔案室看看，查一些資料。

  檔案室和證物室都是馬錫均在負責管理的，他帶鄭為之走過了證物室，再往裡面，就是檔案室。

  「你可以自行查看，不過不能帶出去，還有不能拍照。」

  「行，這些我都知道，你忙你的去吧。」

  馬錫均轉身走了。其實他的操作違反了規定，查閱檔案的時候，他必須在場。但都是所里的自己人，有什麼不值得信任的呢？何況，檔案室里處處是監控，真想干點什麼，也逃不過鏡頭的追蹤。

  鄭為之翻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關於假冒毒品案的卷宗。

  心頭疑雲大起。

  難道問題就是出在這裡。

  「鄭為之，查閱得怎麼樣了？」馬錫均看他久久不出來，便進來問了一句。

  「錫均，那個假冒毒品案的檔案呢？我怎麼沒找到。」鄭為之直接就問上了。

  經過了昨天的一場爭鬥之後，他決定換一種方式。

  兩個多月來的和光同塵，並沒有獲得任何消息的來源。

  如果扮演一個刺頭呢？

  會不會讓有些人不安，從而暴露出一些東西來。

  「你要找這個啊，正在整理，還沒有歸檔呢。」馬錫均隨口答道，「你怎麼對這個案子有興趣？」

  「就是想看看，什麼人能吃飽了撐的，整出個假冒毒品來。」

  馬錫均笑了起來。

  「真是的，有些犯罪分子的邏輯，真的讓人想不通。前兩年，縣局抓住一個製作假鈔的團伙，他們覺得紙幣造假難，太容易被識別，所以就偽造硬幣。還別說，偽造的硬幣跟真的有八九分像，別說普通人了，就是不少銀行的櫃員也被騙過了。」

  「那他們豈不是發財了。」鄭為之的好奇心也被調動起來了，這樣的團伙還會被抓？

  「發個屁財。」馬錫均冷笑，「他們製作了十萬個硬幣，價值十萬元，為了製作精良，成本花了三十多萬。收工後看看受不了，損失太大，就想把機器賣了回點本，這才被警方注意到了，一網打盡。」

  「還有這等蠢人。」鄭為之笑得捂起了肚皮。

  說著話，兩人來到了馬錫均的辦公室。

  整理歸類都在這裡展開。

  「在這裡了。」馬錫均往裡面找到一個檔案盒，「大致完成，就等著編號，收入檔案室了。」

  「窮山僻壤里窮瘋了，竟然想出個假冒毒品的辦法來，你說真有機會去搞些毒品，至少被抓前還能賺個大錢……」

  「錫均，你的想法很危險吶。」鄭為之調笑了他兩句。

  看看卷宗。

  「這是什麼鬼地方，聽都沒聽說過。」

  「你來得晚，沒聽說過也正常。」馬錫均喝了口茶水，繼續說道，「馬栗坡村，這是大埔鎮最窮的地方了，公路只能到達山腳，往上還有一千多級的狹小台階，只能人力運輸。」

  「是不是你本家啊？」

  「馬栗坡村，住戶可不姓馬，他們都是姓麻的，這回是麻家的三兄弟，偽造了十點八公斤的毒品，別說，看著還挺像的……」

  「這些假冒毒品的銷毀記錄在哪裡？」

  「喏，在這裡，這些是照片。袁曉嵐也在現場監督的。」

  袁曉嵐也在。

  確實全部銷毀了嗎？

  鄭為之仔細翻看了卷宗，沒有一絲的破綻。從卷宗來看，那就是全部銷毀了。

  他決定還是再找袁曉嵐問一問。

  「你為什麼關注這個？」袁曉嵐撲閃著大眼睛問。

  「哎！怎麼說呢？我聽說大埔這邊可能是毒品流經地……要是找到一些線索……」鄭為之含糊著說道。

  袁曉嵐點頭表示明白了。

  鄭為之其實還是放不下立功的事。

  他需要有個理由，調回到市里去。

  「可是假冒毒品，與真正毒品，相互之間也沒有關係啊？」

  「他們能夠製作的那麼像，也不像對真正的毒品一無所知。」

  「麻家三兄弟的老三，外出打工的時候，曾經接觸過『快樂點』，他聽說這東西賣得很貴，就動了制假的心思。這事情，還真沒有那麼複雜。」

  「這些東西還有留下的嗎？我想看看。」

  「證物室應該會留下一點，其他的都銷毀了，我還親眼看著的。」

  「哎，沒機會嘍……」鄭為之嘆息，「在基層，小事不斷，想辦點大事，還真是難……」

  袁曉嵐同情地看著他。

  放棄了翻案，對鄭為之還是有影響的。

  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幫他一把，讓他早點調回市里。

  可是，心裡有隱隱有些不舒服。

  ……

  「讓開，讓開。」一位身著考究的青年，看到鄭為之壓在櫃檯上，好似在選購香菸，不耐煩地喊道。

  天氣漸冷，他卻把衣服袖子拉了起來。手腕上的表，閃閃發光，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光在牆壁上四處游移。

  他看到鄭為之望向他手錶的眼神一亮，撇了撇嘴。

  「窮鬼。」

  鄭為之穿著也不差，但臉上的烏青著實嚇人。

  人靠衣裝這句話，在他身上應該反過來。嗯，直接拉低了衣服的品位。

  「老闆，來一條大華子。」青年把鄭為之擠開。

  「來了，來了。」面容憨厚的店老闆趕緊打開了鎖，從柜子里拿出了一條大華子。

  「就這，硬盒的啊，我要的是軟盒的。」青年面色有些黧黑，膚色和口音都表明他是附近鄉村的。

  「老闆，軟盒的沒有整條的，這玩意兒貴，一條七百多，我一個月就拿一條，拆零了賣。」

  「不對啊，大埔這邊老闆好多，你這點菸怎麼夠？」

  「大老闆不會專程到鎮上小店買煙的，他們都是整條整條到縣裡批發，偶爾吃飯時候缺了，才會來拿一包。」

  「草，這些大老闆這麼摳啊，鄉里鄉親的，也不照顧一下嗎？」青年一副不屑與他們為伍的神色，「算了，不買整條了，軟盒的你剩下幾包都給我。」

  店老闆又從鎖著的柜子里，取來了香菸，一共還有七包。青年扔出幾張大鈔，隨手拆開一包煙，扔了一根給店老闆。

  看了鄭為之兩眼，終於還是扔了一根過去，「來，嘗一根好煙。」

  鄭為之趕緊用雙手接住。

  「謝謝老闆。」奉承話無比順溜。

  「這可使不得，一根煙就要三四塊……」店老闆則是恭敬地推辭。

  「這算什麼，跟著我老闆，那可是煙一包一包發的。」

  店老闆一片仰慕的神色：「老闆，跟著哪個大老闆發財啊？」

  「最近這裡要開建高速公路，你聽說過沒？」

  「聽說了聽說了。」店老闆連連點頭，像小雞啄米，「你們老闆是中建公司的啊，那可是國企，全國知名的大企業。」

  高速公路的開建，有相關的告示，而且修建之後，大埔的交通又會改善不少，所以坊間都有比較多的談論。

  赫赫有名的中建公司，那當然也是談資之一。

  鄭為之也知道有這回事。

  電話鈴聲響起。

  「我接個電話。」青年轉身，邊踱步，邊接著電話。那幾包零散的煙依舊扔在櫃檯上，好似根本不重要似的。

  老闆看他的手機，全球知名的水果牌，一台手機就要七八千。他羨慕地舔舔嘴唇。

  怪不得軟盒的大華子，一買就是一條。

  他緊張地看著這些煙。

  看那個窮鬼，香菸在手裡把玩著，到現在還不捨得抽的樣子，誰知道會不會拿了這些煙就跑。

  雖然對方已經付錢了，但要是被那個窮鬼拿走……責任不在自己，但自己總歸不好受不是？

  「餵……什麼……要在鄉下接待……這鬼地方，有什麼好吃的……剛才，我想買條軟盒大華子都買不到……好好好，是是是……」

  青年兜了半圈，總算打完了電話。

  又扔了一根煙給店老闆。

  「剛才說到哪啦？」

  「那個……中建公司……」

  「哦，中建公司……那幾個頭頭都是貪……哎，這可不能告訴你。我老闆就是跟著那些人混的，他們只要一張嘴，高速上那些生意，足夠吃的盆滿缽滿……」

  「高速上挖隧道，你老闆也能做啊？」鄭為之插了一句話。他一副懷疑的神色。小伙子，你這牛吹的，我有點聽不下去啊。

  「挖隧道，你瘋了啊，一出工程質量問題，有三個腦袋都不夠政府砍的。你們啊，眼光也就這點了，挖隧道，架橋樑，那都是中建公司自家的下屬企業做的活，技術含量高。這些活，誰也搶不走，真要給你，你也不敢接。但是……他們也需要砂石水泥吧，也有一些平坦的路面需要建的吧……你知道高速上建一米要花多少錢嗎？」

  他看向店老闆。

  「那可是上千萬。」不等店老闆猜度，他就自己回答了。

  「就論最便宜的砂石。你知道幾十公里的高速需要多少砂石嗎？」青年神秘地問。

  「多少？」

  「那至少是上億起步。」

  店老闆瞠目結舌。千萬的數量級，已經不是他能夠想像的了，更別說億了。

  「跟著中建公司的領導混，只要他們手指縫裡能夠漏下那麼一點……下面的老闆就發財了……」

  「哎，不跟你們說了，說了你們也不懂。」

  「老闆，我遇到了點難事，你幫我參謀參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