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家宴

  「真不好意思啊！我來晚了。」朱大偉笑呵呵地進來。他脫了外套，把外套往椅子背上一掛。

  

  朱大偉今年四十六，比朱巧麗小了六歲。

  他的頭髮油光鋥亮的梳成了三七分，用摩絲保證髮型不亂，如果不是鬢角隱約的幾絲白髮，被人誤認為三十六歲也有可能。

  「姐夫，姐，你們別忙活了，快點開飯吧！」朱大偉一副餓極了的模樣。

  「就等你了。」朱巧麗進廚房搬菜。

  「下午有事嗎？沒事來點酒。」鄭光軍問了一嘴。

  「好。」朱大偉沒有猶豫，「好久沒跟姐夫喝酒了，今天就整點。」

  「舅舅。」林嘉蘭輕聲地叫了一句。

  「嘉蘭，好久不見，越來越漂亮了。」朱大偉笑著說道。

  「舅舅，今天什麼風，竟然把你也吹來了。」鄭為之笑著問道。他可不像林嘉蘭，看到朱大偉，總覺得有些見領導的柔弱無助感。

  「呵呵，今天西北風啊，把你也吹回來了。」朱大偉沒給鄭為之好臉色，「兩個月沒回家了吧，現在長大了啊，翅膀硬了……」

  「哪有兩個月……」鄭為之嘟嚷道。

  「是，沒有兩個月，才一個月二十八天。」朱大偉繼續懟鄭為之。

  「哎喲，舅舅，你今天不是特地跑來懟我的吧？」論起打嘴仗，鄭為之絲毫沒有落在下風。

  「我哪敢，要是針對你，你都能兩年不進我家門！」朱大偉揪著一點追擊，直搗要害。

  這麼長時間沒回，雖說有路程的因素，但鄭為之自覺有愧，因為也沒給家裡打電話，被朱大偉這麼一說，只得擺出些低眉順眼的姿態。

  「舅舅，阿為哥那邊路程實在太遠了。」林嘉蘭替鄭為之解圍，「前天我去大埔鎮中學了，乘坐高鐵半小時，又坐車兩小時，早上七點就出發了，回來晚上七點多。」

  「嘉蘭，你去大埔鎮了啊，怎麼沒聽你說起過。」朱巧麗端著一盤蝦仁炒蛋放在桌上，順口問道。

  「嗯，市里有個向農村學校的送教活動，安排我參加的。」林嘉蘭微微垂頭，把面前的碗筷整理了一下。不知為什麼，面頰有些暈紅。

  朱大偉看著林嘉蘭，輕嘆了口氣，又把矛頭對準了鄭為之。

  「為為，你什麼時候結婚啊？」

  「舅舅，你是嫌錢多，一定要發紅包嗎？」鄭為之一邊開著玩笑，一邊警鈴大作。難道舅舅來的目的就是為這個？好不容易爸媽都不催了，現在換個中間人來催嗎？

  「我養著紅包呢，就怕你結婚太晚，紅包養得太肥，重得你收不進。」朱大偉冷笑著說道。

  「阿為哥，你也來點酒嗎？」林嘉蘭又替鄭為之解圍。

  「我不喝了，晚上還要開車回去。」

  「少喝點，到晚上酒就醒了吧。」林嘉蘭勸了一聲。

  「誰知道會不會冒出什麼急事來，還是不喝了。」鄭為之道。他怕一喝酒，待會酒桌上舅舅又要開懟，這借著酒意的，夾槍帶棒，日子不好過。

  「姐夫，你們單位里工作忙嗎？」

  朱大偉不再懟鄭為之，與鄭光軍一邊喝酒，一邊聊起了工作。

  鄭為之鬆了口氣。

  鄭為之給林嘉蘭和朱巧麗倒了杯飲料，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輕聲與林嘉蘭聊了起來。

  「來了，爆炒腰花。」朱巧麗端出一盤菜，「大偉，這可是你的最愛。」

  淡紅色的油光上撒著翠綠的蒜葉，色香俱全。

  朱大偉迫不及待地挾了一筷入嘴。

  「嗯嗯，姐你做的就是好吃。雪娟從來做不出這個味道來。」

  爆炒腰花的要點在於大火快速翻炒，出鍋趁熱品嘗。所以朱巧麗沒有提前做這道菜，而是等朱大偉來了之後再開鍋。剛剛炒出來的，與放在桌上冷卻的，完全不是一個味道。

  「雪娟怎麼不過來啊？她下午要加班嗎？」

  朱大偉的妻子萬雪娟，也是市政府的一名公務員，平日裡工作也挺忙。

  「她啊，忙的不是工作。」朱大偉說道，「翔宇高三了，周日得補課，她負責接送，時間上有些不方便。」

  「舅舅，你的要求也太高了吧，小宇這麼好的成績，還需要補課？」

  朱翔宇就讀在興安市高級中學，這是一所全市最好的高中，而朱翔宇的成績是年級前十，提起兒子，朱大偉總是一臉驕傲之色，覺得兒子為全家爭了光。

  「你懂什麼，越是成績好，才越要補課。」鄭光軍說了一句。在老爸眼裡，已經三十的兒子，還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

  鄭為之發現自己又吃癟了，一臉尷尬相。

  林嘉蘭看著他直笑。

  「理論上，成績差的才有補課的需要，哪裡短板就從哪裡補起來。」朱大偉說道，「實際上，成績差的想要補課，老師壓根就不收，除非去找輔導機構，輔導機構里那幾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自己做題還行，可是哪裡懂得系統的補習。」

  話題一開，兩人又說到了教育上。

  「補課成風，不僅耗費了家長的金錢和精力，小孩子也沒有自由發展興趣的時間，真不是好事。」

  「舅舅，你既然這麼說，就帶個頭唄，小宇不是喜歡打球嗎，就讓他在學習之餘多打籃球，調節思維的同時鍛鍊了身體，兩全其美。」鄭為之說道，他也是受害者，知道補課的痛。

  「話是這麼說，可是你舅媽……」

  他曾經跟萬雪娟商量，少給朱翔宇一些壓力。被萬雪娟說了一句，「翔宇的老師那裡，翔宇看到的就有五個前十名的，你不補，能夠保住前十名嗎？還要不要衝擊一下清北？再說了，這個名額還是托人求來的，你不去，馬上就有後面排隊的頂上了。」

  「我們那時候，沒人補課，放學了就是玩，不也……」朱大偉還想再倔強一番。他覺得上不了清北，能上個985大學就不錯了，實在不行，211大學還是挺穩的，何必那麼卷呢？

  「我們那時候，跟現在這時候，能相比嗎？」萬雪娟生氣地說道，「你不要搬老皇曆，那時候大家都不補，就比課堂上誰學得多。現在呢，你不補，還能禁止人家也不補嗎？人家補了你不補，不就落後面了。」

  「可是前十名里曾燕瑜也不補的。」朱翔宇帶著希冀說道。他自然幫老爸說話，畢竟幫他就是幫自己。

  「曾燕瑜不補能代表啥？她家裡有你這麼好的條件？她爸爸下崗，只能打點臨工。還有，人家怎麼學習的？開個家長會，老師說的都是曾燕瑜，上課認真聽，及時做筆記，不明白的都記在本子，有空就去老師那裡問，回家就是專心致志做作業……你做得到嗎？在老師那裡學習還要開小差，在家裡做會作業還要偷偷玩遊戲，別以為你爸給你打掩護，我就不知道。」

  「我說朱大偉，你差不多一點得了啊，小宇學業重，偶爾打個遊戲放鬆一下，我也睜隻眼閉隻眼，沒見過這麼得寸進尺，還想不補課的啊！」既然說開了，萬雪娟乾脆就不留情面了。

  朱大偉朝兒子看看，吐吐舌頭又攤攤手，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了。

  朱翔宇希望破滅，只能低下頭。他以為有老爸的掩護，老媽肯定不知情，沒想到都沒有逃過老媽的眼睛。

  幸好，幸好，雖然逃脫補課的計劃沒有成功，但偶爾打個遊戲的小福利也沒有取消。

  雖然失落，仍然保留了一點小確幸。以後回憶起來，這肯定是黑暗高三中的一束光。

  萬雪娟訓完，回房間笑了一陣才出來，保持了板著臉的嚴母形象。她和朱大偉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紅臉，把朱翔宇拿捏的死死的。

  「教師的有償補課，敗壞了師德師風。」鄭光軍說道，「現在的網絡上，一提到老師，簡直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說是這麼說，偏偏還有不少家長開後門找老師補課。」

  「還有人說，老師是課上不講課外講……」

  ……

  發了一陣牢騷，四人驚覺林嘉蘭一聲不吭。

  「嘉蘭，我們可不是說你。」朱巧麗說道。

  「我知道的。」林嘉蘭說道，「我也不喜歡給學生補課，可是有時候，家長一直要求補課，自己來說，被我拒絕了，又托人找教務主任，找校長，哎，真是麻煩。」

  「不過『課內不講課外講』這種話，也不知道是哪些別有用心的人想出來的。我們學校的老師，上課上的好，教學質量高的，才有家長主動找老師要求補課，有些人課上的不行，哪會有家長找他補課，家長也都是很現實的，付了錢，總想看到成績提升。這也是我不想補課的原因之一，成績提升是多方面的因素，家長把小孩往老師那裡一放，小孩在家的時候，他自己照樣玩手機打遊戲，也不看看書報學點東西，給孩子一個正向的榜樣，小孩成績考差了，就覺得自己的錢打了水漂，就開始詆毀老師工作不努力，說自己孩子遇到的老師水平臭，從不找一找自己的原因。」

  「其實，學生提升成績的主陣地肯定在課堂上，學習成績向好發展肯定來自於他自己的內驅力，補課這事，只能是在個人的薄弱點上提攜一下。學生願意學才有效果，被家長逼著的，效果差強人意。」

  「話又說回來了，學生願意學的，在家學也一樣的，何必要找老師呢，有問題，等上學時間去問老師，哪個老師不願意回答？」

  「有些家長只是懶得管，覺得花點錢送到老師這裡，做父母的也盡力了，孩子成績不好，就可以有話說，為你花了那麼多錢，你這是自己不爭氣。然後自己心安理得的在家裡玩手機。」

  林嘉蘭雖然從事教師工作的時間並不長，但對於教育話題上的社會氛圍，家長心態還是有一定把握的，說出來的話，也是有理有據。為這個話題，她難得的發表了一次長篇大論。

  朱大偉莫名覺得有些臉紅。

  滿口大喊要減負，想盡辦法去補課，減負讓人家減去，補課實現彎道超車。

  這樣打算的，不也有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