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青天白日摧紫荊

  「太子！是太子！」他聽到有聲音喊。

  十三立刻往前趕。他想先去找直王的，沒找到，再趕過來已經有點遲了。急三火四地衝到前頭來，正見到太子雙手舉刀一刀劈到直郡王頭上！

  這等大場面試問誰想過，前因後果又不明，喊人護駕的不是皇上，根本不知道這倆誰是忠誰是反，一時全都被鎮住動都不動。

  十三是看了四爺的下場的，大概知道誰有問題，立刻往前沖，大喊：「二哥！太子！殿下！殿下息怒！」

  太子看都沒看他一眼。

  胤祥出來得急，身上也沒個武器。情急之下直接撲過去摟住太子的腿：「太子！太子別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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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他這樣掣肘，直王頓時得了先機，直接站起來化守為攻，反手以刀背向胤礽肩上斜劈而去。

  他那刀也不是什麼花樣子刀，是正經大砍刀。便是用的刀背，亦是風雷赫赫，一劈之下連人的肩骨鎖骨都可以一起敲斷。屆時斷骨刺破內臟，沒有外傷也是一樣的死。

  胤礽如何不知？但十三將他抱得極緊，他此刻是想避也避不開。

  ——雖然如此。

  他卻不需避！

  一聲長喝，電光石火間胤礽毫不留情將十三一腳踹開，雙手抬刀，同樣以刀背擋了直王那勢如雷霆的一擊，隨後便順勢滑下，刀刃竟是隨著直王那刀勢要一刀直取他胸前心臟！

  此時已有數百眾趕來，將他兄弟三人團團圍在垓心。

  原本沒人敢上的，十三被太子一腳踢飛，小腿重重摔在地上，當時就以一種十分詭異的角度彎折了，看起來頗為嚇人。仿佛是被這個樣子驚醒，裡頭沉寂了很久的康熙終於發出怒吼。

  「護駕！制住太子！」

  有了皇帝的命令，下頭人動手就再不猶豫。當下十餘名侍衛如胤祥一般直接堆了上去。死死地抱上太子手足，任由他再大力，也是無法掛著十多個壯漢在身上行兇。後頭幾個人將直王拉開，空出的位置又補了幾個人上去。

  十五個人，三千斤。

  便頂著這樣一頭牛的重量，最下頭那人，竟還試圖挺直脊樑，不跪下去。

  在還沒有被人群徹底堵死的那個縫隙與時間裡，康熙最後一次凝視他的太子。

  胤礽沒有跪下請罪，也沒有試圖逃跑。

  他只是看向康熙，用口型問。

  「您滿意了嗎？」

  下一瞬間，那從來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影，被人群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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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廷玉接到消息的時候已經入夜了。按理說這時候不需要他隨侍，他穿的是常服。正要換上能見皇上的衣服，卻被制止，說事關緊急不要等了。

  很奇怪的是，這次來接他的人是魏珠，不是梁九功。

  廷玉心下疑惑，也沒說什麼。到得御帳附近，發現守衛森嚴得仿佛是要政權交接，鼻中還聞到一股很濃的藥味，他心想莫非是皇上出了什麼事情？

  結果進去才發現，原來出事的不是康熙，是兩位皇子。四貝勒與十三阿哥都面色蒼白躺在病床上，直郡王難得地挎著刀站在帳篷外頭，仿佛本職就是個帶刀侍衛似的。

  唯獨不見太子。

  早些時候十八阿哥才去世，這是又發生了什麼嗎？

  心中計較著，仍然跪安。

  然後他就聽到了他此生碰到過的最大的事兒。

  「你且在此聽著，晚些時候去擬一道旨來。」

  擬什麼旨？

  他聽著四貝勒與十三阿哥將當日早些時候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才聽了幾句，遷玉的臉色已經與那兩人差不多。

  打殺親弟，還是皇子。在皇父面前拔刀要殺兄長。

  不孝不悌的帽子這下是戴實了，有了這個標籤，太子的位置接下來不可能還坐得住。

  這倆告完狀，又來了其他隨侍的王公大臣。

  康熙一一去問，親口去問，問了又問，保證自己不會秋後算帳，才有幾個人不情不願地說出自己以前的遭遇。

  都被太子打過。要麼是打過自己，要麼是打過手底下奴才。也不全是打，反正有什麼事惹太子不爽了，會莫名其妙吃一堆虧。

  但他們以前都以為這是康熙授意別人做的，是為了讓他們不要和太子作對，是以從來不見上奏。

  康熙聽得手都在抖。

  一整個夜裡他幾乎將隨侍的人問了個遍。到最後才發現，十個人里竟有九個是受過太子磋磨的。

  甚至連太子.黨都被他搞過，真正是自己人都打。

  時間到了下半夜，問話的人已經變成魏珠。康熙坐在後邊，蒼老的臉隱藏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

  問完一輪之後，他擺了擺手示意下頭不要再帶人過來了，突然轉向張廷玉。

  「你四弟這次可來了？」

  張廷玉垂下頭道：「此次舍弟並未隨駕。」

  不是誰都配的，張廷珞明顯就還不配。

  康熙還是沒有放棄：「他就沒有消息傳來？」

  廷玉苦笑：「他被留在詹事府輔助修書了……大概是因著我的緣故，殿下並沒有那麼信任他。」

  「你？你有什麼緣故——」康熙突然頓了頓，「去年索額圖宴客那次，他記恨你？」

  廷玉搖頭：「不是，是更早的時候，那時臣剛考上進士入翰林院。」

  他將多年前與年羹堯偶遇、被宮中的人跟蹤的事說了，特意說那些人裝束是宮裡的人。

  宮裡的人，不會是沒爵位的小阿哥，也不會是沒這個需求的后妃，更不會是已經被分府建牙的成年皇子們。

  那就只剩下皇帝與太子兩位。

  康熙當然知道做下這種事的人不是他自己，當下又氣又迷糊。就在這時，那邊四貝勒突然出了聲。

  「我大概知道二哥為何派人跟蹤於你，」四爺垂眸道，「那事不是你的錯。他只是想看看我有沒有按他的吩咐做事。」

  接著他將太子給過他進士名單、命他去結交士子的事情全說了。

  最後表示大概是因為他做的讓太子不太滿意，後來他就碰上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像先前幾位三等公一樣，在重要的宴會上吃到了不該吃的東西。

  具體怎麼判斷出來是太子找人弄的藥，原因也跟張廷玉差不多。在紫禁城裡有這等權限的人很少，唯有太子。

  而他那個重要的宴會，是十三的婚宴。

  十三怔怔道：「四哥，你竟一直沒跟我說過這事？你那天提前跑了，我以為你是因為十四的原因不喜歡我，回去難過了很久。」

  四爺道：「人一輩子就一次大婚，吃了便吃了。我回去自行設法解決便是，又害得你不得安寧作什麼？」

  十三的眼淚一下就湧出來。

  而張廷玉想，竟全部對上了。

  受害者真就如此齊聚一堂，將真相的拼圖一塊塊拼上，發酵已久的恨意編織成讓加害者無法逃脫的網。

  但還有一事。最重要的事。四貝勒出現在此處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