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又到綠楊曾折處
2024-09-02 14:47:00
作者: 公羊火鍋
四爺見狀,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默默地往旁邊挪了一步。
按規矩,頭天上午來致奠的必是皇子與皇子福晉們,便連死者的娘家親戚也要退讓半日時間。
是以靈堂里,此時站著的一大圈全是兄弟。
而這一圈人,現在都看著最年長最尊貴的兩位兄長,一時沒人說話。
「來了?」直郡王啞聲道。
他也不說是誰來了,更不說是為何而來,就像在和自己分家已久又不親近的庶子打招呼似的。
太子倒沒有很介意他這態度,平和地道:「節哀。」
他的眼神沒什麼波動地掃過旁邊一圈兄弟,似乎是發現這樣不太對勁,他們紛紛讓開,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小聲說起話來。
——在說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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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側,四爺一時不想插在這兩人之間,過去拈香燒紙。
他一直恪守規矩,對直王妃印象不算深刻。唯一記得就是以前無雙說過「大嫂人很漂亮,不過看起來身體有點虛」。
其實如果有病痛,去了那邊說不定還感覺好一些。
只是生者未免太苦。
這樣跪了不太久,身邊墊子上多了個人。
他下意識地朝那邊看過去,見是太子。後者見他望過來,微微一笑。
四爺不知為何心中一凜。
「最近如何?」太子問。
此言頗為無禮,他們為何要在直王妃棺槨前頭聊這種事情?
便是太子與直王不對付,四爺也不願這樣。但話頭已經開了,他不能把太子撂下,得瞅個冷子再走,當下只是道:「尚可,謝殿下關心。」
太子笑容溫和:「那就好。耿家聯繫你沒有?什麼時候辦喜事?」
他說的,自然便是幾個月前被指給四爺的新側福晉耿氏,是主領耿德金之女。雖是漢軍旗,也算軍戶出身。
四爺心頭是真的火起。當著死者還是大嫂的棺槨,直接說起他要娶側室的事情,而且這事他還是被迫的,此言何意?倒顯得他也這般無禮。
真是荒唐。
「約是明年,」他笑了笑,似有點不好意思,「二哥,不如咱們出去說?」
「啊,」太子仿佛這才意識到現在的場合,「倒是孤無狀了。」
四爺心道你知道就好。
兩人敬完香往外走了兩步,太子又與他說些在圍場的事情。總之全是閒聊,沒一句正常的話,但四爺表現得極其耐心又恭敬,兩人看起來兄友弟恭到令人羨慕。
「差事上可有什麼難處麼?」太子狀似隨意地問。
四爺卡了殼:「這,要麼二哥幫弟弟說說那吏部尚書。弟弟不過幾日沒去,他就在部里吹鬍子瞪眼。」
太子忍俊不禁:「張玉書還會吹鬍子瞪眼?他可是個忠厚好人。」
「什麼忠厚好人,」四爺做了個和他本人氣質形象完全不符的動作——翻了個白眼,「指桑罵槐第一等。」
「不然怎麼能在吏部那種全是人精的地方做上十年之久?」太子笑道,「你還敢得罪他,小心給你年底考評上打個差。過去三年全部白干。」
四爺揮揮手:「隨便吧,他吏部也沒給我發餉啊,我日日應卯幹什麼?」
這態度實在無賴,太子都被噎了片刻:「你要那麼多錢做什麼?躺在銀子上睡覺麼?」
「養女人小孩都費錢得很吶,」四爺無奈地說,「二哥一切支出都有內務府照應,自是不曉得。」
內務府總管大臣凌普是太子乳母之夫,據傳上任半年已經明里暗裡往太子手裡遞了至少五萬兩。
太子笑道:「那你倒是更該好好辦差,爭取讓皇阿瑪給你升一升爵位才是吧。」
「累了,做不動,」四爺似是心有戚戚焉,「前幾年拼成那樣,落了一身罵名還沒撈來什麼好處。現下看開了,還是等二哥以後照拂我。」
此言大為微妙。他現在是皇子,太子不可能升他的爵位。
除非太子變皇帝。
太子哈哈大笑,仿佛被逗樂了,沒有出言反駁或者如何,直接撂下四爺又轉向裡頭。
四爺也沒有跟上他,在原地自己站了一會兒。這時十四才帶著完顏氏到了。
完顏氏剛診出喜脈三個月,正是吐得厲害的時候,是以來得晚一些。十四非常不放心她去後邊女眷敬香處呆著,看起來仿佛想把她打扮成個小廝跟著自己,敬完香馬上一起回去似的。
不過羅姬自己拒絕了他。他們到得晚本來就是意外,之前商量好了她去後邊盯著四福晉的。
十四千叮嚀萬囑咐地看著老婆往旁邊偏殿去了,抬眼就看到讓他瞠目結舌的一幕。
八爺正站在四爺旁邊,面帶微笑與他說著什麼。
十四立馬像個炮彈一樣打過去,硬是楔到兩人中間,對八爺恭聲問好:「八哥,四哥,聊什麼呢?帶我一個。」
「去敬香。」四爺直接對他說。
十四心在滴血。
他當然知道要敬香,來致奠的一套規矩誰還能忘了不成?
可是四哥今天怎麼就跟著八哥混在一起了啊?八哥是什麼樣的人他忘了嗎?還這樣聽著八哥說話?他就不怕被八哥忽悠到溝里去嗎?
於是他腆著臉又多說了一句:「你們都敬過了?」
這回兩個兄長都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了。
十四:「……」
畢竟他是個弟弟,不能當眾頂撞哥哥,還是兩個,還在太子和直王面前,還在直王妃的靈堂里。
他蔫了,他去敬香了。
哼,不要被他抓住四哥的失誤。到時候要是四哥和他當初一樣犯了傻,他一定先站在坑邊叉腰大笑四哥三天,然後再大發慈悲地把四哥撈出來!
看著十四明顯十分警惕的眼神,八爺不禁失笑。
有親兄弟還是好,可惜他沒有。
他當初是真願意把十四當親弟弟看,奈何四哥一伸手那麼輕易就把人撈了回去,還害得他折了一整座天香樓。
「四哥不擔心麼?」他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音量問。
「擔心什麼?」四哥一臉疑惑。
這裝傻的本事算是有幾分火候了,八爺想。
「今日被他弄死的是大嫂,明日死的知是誰家妻兒?鐵帽子王都能跌斷腿,何況你我?」
外人看去,八爺的嘴唇幾乎沒有動。
「什麼意思?他是誰?」四爺越發不解,「你究竟在說什麼。」
還裝。
「不,沒什麼。」八爺笑容可掬。
他又不愛勉強別人,愛聽不聽。四哥真就躺平了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收拾完別人,遲早輪到他。
「只是想提醒一句四哥——」青年的笑容是同往日一樣的溫和無害,「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