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到底誰不識時務

  「你帶著侍衛加郭大人的府兵，把年府正側角門全部守住，出入皆不許。每個門口必須要安排至少一名見過她的人，免得誤傷了。但凡見她從任何一處出來，須速入前院報告於我。」

  張廷珞聽著四師兄與傅小將軍說話，一條條吩咐簡潔有力，心下思忖，這師兄行事倒與他二哥極像。口音也是京師那邊的，只是不知為何長途跋涉來了此處。

  而他們要去找的那個人又是誰？

  傅小將軍應完話就退到馬車外面去了，四師兄手裡拿著一沓有些泛黃的紙張，突然對張廷珞招手道：「你認得這紙上的人名麼？」

  張廷珞就靠過去看了一眼，見是一張舊舊的文書，註明某人永久將一個叫「清酪」的菜譜賣給了某店，五十兩銀子錢貨兩訖，不得他賣，日期是去年四月。

  下頭的簽名用丑得讓人眼皮直跳的鬼畫符字跡寫著「賈如貞」這個名字，還按了指印。

  「此名當是化名，」廷珞道，「我自幼體弱，不太與外人接觸，並不認識這麼個人。」

  四師兄點點頭：「你能從這張東西里看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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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廷珞猶豫了一下：「簽名之人似不精於學，卻極擅長商道。」

  四師兄笑笑：「此人腕力頗不足，字寫得醜陋之極。然三個字無一筆誤，排列也整齊。與其說是不精於學，不如說是不擅用毛筆，」他翻動下邊的幾張文書給廷珞看，「你看，按時間排列的話，能看出來每一次寫都有進步。」

  青年表情有些微妙，意味不明地說：「十多張菜譜，加一個方案，一個月里賺了數百兩銀子，此後還有每月源源不斷的分成，」搖了搖頭，「倒還真是有些能耐。」

  廷珞道：「現下便是要去尋這個賈如貞嗎？然則他與年家又有何關係？」

  四師兄卻不答：「你且看著，一會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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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府，前院，正廳。

  「瑞甫兄便是要治我的罪，也當容我具折自辯才是。這樣帶著總督府的人殺過來，是否有些過分了？」年遐齡皺眉。

  郭琇既尊且長，此刻正坐在當中主位。年遐齡在他下首，面對上峰一連串的指控，非但波瀾不驚，甚至帶著兩分嫌棄。

  郭琇心下嘆氣。

  他已是耳順之年，身體一向不好。是皇上拔擢他，定要他來當湖廣總督。他數次推辭而不可得，無奈只能上任。所幸巡撫年遐齡還算是實幹派，省下郭琇許多事，多半時間都可以在家養病。

  可惜，出來混，總有一天要還的，這可不就天降一口大鍋麼。

  「此事過於重大，已不可按常例處之，」郭琇搖頭，「你不要多說了。」

  他轉向自己的人：「進去搜。」

  年遐齡微怒道：「郭兄，我對你向來尊敬有加。你平日在家養病，轄區內的事許多無暇顧及，都是我加班加點處理完才有了你我二人全優的考評。你也是御史出身，當知現在誣告之風盛行——此刻不過一封匿名信，你竟真覺得我要謀逆？」

  郭琇道：「你若心裡沒鬼，就不該抗拒搜查。還不動手！」最後這句話是對自己手下吼的。

  年遐齡一聲冷笑，目光從這些面孔上一個個掃過去，笑道：「汝等都是武昌府人氏吧？既是本地人，當知道兩湖真正管事的究竟是誰。」

  他提氣喝道：「如今郭琇老糊塗了，本官正要上奏彈劾他老病失察，讓聖上將他免職。汝等安要與此朽木陪葬耶！」

  這話說得誅心，郭琇一口氣沒喘過來，當即不停咳嗽，卻似正應了年遐齡「老病失察」之言。一個少年見他咳得辛苦，忙過去給他拍背遞手帕。年遐齡微微一笑，正要繼續說下去，就聽得一個聲音道：「郭大人縱是老病，如今也在負擔起自己的責任。相較之下，年大人一直顧左右而言他。如今更出言頂撞上峰，此舉殊為無禮且不智。」

  年遐齡眯起眼。

  他在荊楚一帶幹了快十年了，從未有人敢這樣當面頂撞於他，就連他自己的兒子也不敢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他轉頭看向這個膽大包天的年輕人，發現對方也只不過二十歲出頭，當下點點頭道：「初生牛犢不怕虎，堂中這數十人，只有你一人敢出聲反駁於我，倒是勇氣可嘉。此等英傑，留在總督手下未免屈才。你若願意，明日去武昌縣衙報導，知縣那裡正缺一個縣丞。」

  這個年輕人在郭琇府里幹得再得力，也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家奴罷了。可縣丞是知縣的助理官，品級是八品。這一手提拔對於想建功立業的青年無異於將鯉魚帶到龍門前，從來沒有人能拒絕。

  這樣想著的時候，那個年輕人道：「容我拒絕。」

  「……」年遐齡呼吸一窒。

  竟然拒絕他？

  竟然有人拒絕他？

  有意思，這年輕人有些傲骨。

  只是不知道，他的實力與家世，夠不夠支撐他的驕傲就是了。

  「你可想清楚了？」年遐齡朗聲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年輕人，需知有時多年奮鬥不如一刻機緣。」

  那青年道：「多謝年大人的一番好意，可我原是當不得縣丞的。」

  這小子在笑。

  嘴上說得好聽，實際上沒有任何感謝之意，還在笑，連同他身邊好幾個青年人都在笑，像是見到了世間第一可笑之事一般。

  年遐齡皺眉正要說什麼，這時屏風後邊轉出個小廝大喊：「不、不好了，老爺……二小姐……二小姐她！」

  「什麼事？」年遐齡這次真是忍不住拍了桌子。

  真是亂套了，這個世界都亂套了。從本來當作工具人送進京的二丫頭突然得了指婚開始，就總是有事亂他盤算。

  「究竟何事？」年遐齡斥道。

  仿佛為了回應他的話一般，屏風那頭響起許多女人的驚呼聲。年遐齡再也坐不住，正要往後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結果郭琇的人跑得比他還快，那個膽大包天的青年更是在最前面。

  一個有些低沉卻十分張狂肆意的聲音道：「郭大人，你好哇——」

  轉過屏風，正與他們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