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請與我中門對狙

  「夫人、夫人……」

  「什麼事？這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外頭、外頭正門前，有一女子要找老爺！」

  「蠢東西，你吃錯藥了？咱家何等門第，每日來打秋風的不知凡幾，這等瑣事何必來報我？攆走便是！」

  「可是、可是……夫人，那女子！那女子，她是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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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府，前院，正屋。

  一中年男子與少女對峙而立。

  二人的容貌本就仿佛一個模子中刻出來的，此時那漠然的神情也幾乎如出一轍。所幸無雙低著頭，也不太容易被看出她面上的輕視。

  「你怎麼會突然回來這裡？」男人問。

  無雙剛行過禮，直起身來就聽到這麼一句，當下輕聲答道：「女兒離家日久，心中十分思念，便與四貝勒求情告假，回來看看父母。」

  騙你的，只有母，沒有父。

  年遐齡皺眉：「你嫁了便是四貝勒的人，哪有再回自己家的！甚不合規矩！莫要讓別人以為你是被休棄了！」

  無雙呵呵一笑：「父親放心。四爺說了無礙的，而且這兒是我自己家，難道父親……不歡迎我？」

  求知若渴，虛心若愚。無雙入職四貝勒府學到的第一個小技巧：對於愛面子的人，尤其是中老年人，說些冠冕堂皇的話有助於事情達成。

  年遐齡冷聲道：「四貝勒應允是他疼你，你卻不該這樣放肆，說出去還以為你不願嫁入貝勒府，才要大老遠跑回來。」

  好叫年巡撫知道，上一個使用這個句式的人，四福晉，已經被咱錘哭了嗷。

  「父親說得是，」無雙微微揚起下頜，「女兒這次回來是有事要辦，之後自然不再胡鬧。」

  年遐齡雙目微眯：「你這樣大費周章，究竟所為何事？」

  「想請父親讓我見一見母親，然後與我母親和離。」無雙說。

  年遐齡的眼睛瞬間瞪大了。

  「你說什麼？」他不敢置信地又問了一次。

  「我說，我感覺您二位感情早就已經破裂了，沒必要這麼耗著，離了吧。一別兩寬，各自安好。」無雙露出誠懇的假笑。

  年遐齡一拍桌子：「荒唐！你為人子女的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你還是個女子！她怎麼教你的！」

  「就是因為為人子女，才敢冒這天下之大不韙說話，」無雙聲音冷了兩分，「首先，不必拘於幾個孩子的前途而不敢離，因為孩子都長大成家了。其次，反正你也寵愛佟姨娘，後院根本沒人尊重我母親，強留沒必要。最後，不用擔心我母親出去後養不活自己。我的母親，我來養。」

  她定定地看著主位上坐著的年遐齡：「如何？」

  「……」後者一時語塞，好一會兒才道，「你說的這些，四貝勒知道？」

  「他全知道，」無雙一口應道，「並且理解，支持，尊重，祝福。」

  這句話把年遐齡後邊的全噎了回去。他怫然道：「你可知你母親一直以來都並不情願，是她一直要纏著我？」

  無雙道：「這樣吧，不如請我母親過來，大家開誠布公聊一下。」

  她當然知道謝氏不情願，但是現在最重要的是見到母親確認她的安危。

  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青兒好端端做了那麼多年雜役，原來也並沒有人以為她是謝氏的人，為什麼會突然被人害了？原因只有一個，謝氏受到了某些威脅，而在這個過程中，青兒動用銀子時暴露了一切。

  而洪掌柜害怕引火上身，沒有認下與無雙的交易，也就是說青兒一定會被打成盜賊。覆巢之下，謝氏生死不知。

  一臉不悅的年遐齡還沒答話，那邊廂一個聲音道：「二姑娘，你怎可如此陷老爺於不義？」

  一位三十多歲滿人美婦走進來。她身姿妖嬈，頭上戴著金鈿子，衣深紫色金線繡百蝶穿花的長袍，十個手指都戴著金珠嵌寶的指甲套兒，下邊一雙鞋幫滿繡、鞋底貼花的秋香色花盆底鞋。整體穿著亮度、飽和度雙高，仿佛一盆油亮油亮的雞蛋炒茄子。

  無雙對著這碗菜歪了歪頭：「聲音大了不起？你說我是我就是？」

  佟氏頓時氣得一個倒仰，委委屈屈地看向年遐齡。後者一拍桌子怒道：「混帳！怎可這樣與你佟額娘說話！見到她也不知道行禮，全無一點恭敬之意！」

  無雙嘆了口氣。

  小可愛裝久了真當她是病貓是吧？

  少女抬起手，狀似無意地撫過鬢邊那支赤金簪子，微微一笑：

  「父親是不是忘記了？女兒如今是四貝勒的側福晉呢。」

  「按品級，便是父親也只與我平級。我向父親行禮，不過是因為您是我父親。真要向佟姨娘行禮……」

  少女嬌美的臉上露出個極其惡劣的笑意：「我是怕折了她的壽哦。」

  「不過既然是父親想要的，那我便，行禮也罷～」

  說完，慢條斯理從座位上站起來，同時在心裡倒數了三聲。

  數到二時，年遐齡自牙縫裡迸出兩個字：「罷了。」

  無雙立刻以比剛才快十倍的速度坐回去。

  佟氏：「？？？」

  她心裡恨得咬牙切齒。該死的二丫頭奪了華錦的機緣，如今特意回來在她面前顯擺。這沒見過世面的小賤人如今也不知用什麼辦法迷倒了四貝勒，連東珠的首飾都賞了她。

  那柄赤金簪子，簪頭是一顆徑寸的珍珠，圓潤無瑕，其色淡金，一望便知是其珍貴。連手腕上那串十八子的佛珠，竟也是以同樣光澤如玉的珍珠串成，這樣的寶物，連她都只在當初的貴妃回家省親的時候遠遠地在貴妃身上見過兩次啊！

  「我要見我娘。」無雙無視了臉色瞬間陰掉的佟氏，直接對年遐齡道。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迫之以勢，該動搖了吧？

  這時佟氏又道：「二姑娘……」

  無雙截口打斷她：「是這樣的哈。我剛剛闡述了我面對你時不行禮的正當性與合理性，是不是讓你誤解了？」

  她說的話就連年遐齡也只是堪堪意會，佟氏又哪裡反應得過來，瞪著眼問：「什麼？」

  無雙微笑：「我只說我不用向你行禮，沒說你不用向我行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