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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全看她的求生欲

2024-09-02 14:36:59 作者: 公羊火鍋

  四爺沉著臉坐在外院書房的西梢間裡,福晉坐在他的下首。

  另一頭東梢間裡只有兩位醫女與一位患者。即使隔著整整五間房子,那些恐怖的隻言片語的討論仍然不時飄進人的耳朵。

  

  遠處燒沒了的地方的氣味也直往人鼻子裡鑽,其中不知道是不是還夾雜著更糟糕的味道。

  福晉的臉色難看得像是剛剛被人從火場裡救出來的人是她,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天亮了很久,四爺派去宮裡送信的小太監才回來,另帶來了六名太醫,抓著四爺又是把脈又是望聞問切地觀察了至少半小時,最後結論是貝勒爺本人沒有大礙,建議休養一段時間,並且開了方子。

  說完就被四爺通通送去裡面看年側福晉的傷勢。其中一位直言讓男子這樣看婦人是否不好,就被四爺冷冷地掃了一眼。

  該太醫嚇得立刻安慰自己,婦人的夫君都同意了,出什麼事也不怪他,遂麻利地滾了進去。雖然如此太醫也只敢看側福晉的臉與手背之類不會被衣服遮蓋的位置,至於更多的地方,就是四貝勒提刀來他們也不敢看一眼了。不過好在已經知道是燒傷,就算有些位置看不了或者不方便看倒也不算太礙事,開了藥讓人抹就是了。

  進去就發現側福晉的樣子大概是已經人擦洗過了,裡頭已經有了兩個外邊叫來的醫女,醫術料來不太高明,見太醫來了如蒙大赦,道人是已經救下了,傷處她們給作了些簡單處理,看起來並不是太嚴重,不知為何至今沒能醒來。

  醫女作為女子,不能跟著正經師傅學醫,多半都是家裡有點傳承,自己也就旁聽著有點底子但沒有經過系統性學習的半吊子。又是夜裡倉促叫的,本事自然不會大到哪裡去,看了外傷不嚇人就以為傷情可以處理。實際上火災傷者有很多並非死於燒傷,而是高溫灼傷七竅,許多都是窒息而死的。

  幾位太醫商討即定,便著手寫內服的方子。外用藥來的時候已經帶了,是太醫院裡最好的存貨。想到這事於精神和肉體上都是極大的損傷,又加了幾幅安神與鎮痛的藥,隨後拿著出去向貝勒爺報告。

  四貝勒拿著那方子粗略地掃過去,低聲問:「她能治好嗎?」

  還真是被醫女誤導了啊,太醫苦笑,是因為這位主子擦掉身上的煙塵之後看起來還算乾淨,沒受太多外傷嗎?

  「目前仍未可知,」太醫道,「主子想是在火場中呆久了,吸入的毒氣實在太多。奴才實話說——真不一定能醒過來。就是僥倖留有命在,預後也不會好。」

  他聽到四貝勒的聲音在發抖:「救不了嗎?真的救不了嗎?」

  太醫的一項習慣是,不能讓病人家屬有過高的預期,否則他們真的會把事情往最好的方向想,一旦沒能實現就會回來砸場子要你狗命——然而此刻,五十多歲的太醫突然對年輕的四貝勒感到了一絲同情。

  這樣的場景二十多年前他也見過幾次,但那時候的那幾位女主子,最終都沒能活下來。

  他心下嘆息一聲,最後還是惻然道:「要看主子自己能不能挺過去。」

  其實前頭那幾位能得到這樣恩寵的女主子,包括把眼前這位養大的那位孝懿皇后大佟佳氏,還沒到最後的時刻就已經放棄了掙扎,仿佛人世間對她們而言才是真正的苦海。

  既存死志,即使是塵世間最尊貴的男人,也喚不回她們的心了。

  四貝勒久久沒能說話。廳中一片沉默,太醫道:「總要先用藥的。」

  一語喚醒了四貝勒,他擦擦眼睛,瓮聲瓮氣道:「好,我讓人去按這方子抓藥吧。有勞了。」

  皇子中就數四貝勒對太醫是難得的禮遇。太醫們連聲說著不敢當,轉身出去了。

  這頭一時只剩四爺與福晉二人。

  他低聲問:「福晉,你看著這一切,滿意了沒有?」

  「聽說四貝勒府中半夜走水了。」

  「真的假的?何時的事?我怎的不知道?」

  「就是前日。昨兒四貝勒向禮部告假,皇上得知,愛子心切,立馬派人去看了。」

  「可有傷亡?」

  「還真有。我聽回來的人說是整個院子都燒沒了,四貝勒新納的側福晉至今仍然生死不知。」

  「那四貝勒本人可有事?」

  「嘿,皇上親子自是有龍氣護佑,他並未歇在那個院子。」

  「……」

  張廷玉寫著字,不時有隻言片語飄進他的耳朵。

  不知不覺筆鋒就懸在紙張上空,好久都不能落下。

  四貝勒新納的側福晉……?

  可不就是那姑娘。

  等得不耐煩的墨珠自筆尖滴下,啪的一聲打在紙面,漣漪撲開,暈成一團暗色。

  張廷玉皺眉。

  那姑娘本來在年府過得就不如意,卻不顧得罪兄姐可能日子更艱難,毅然挺身而出仗義直言。

  ……如今入了貝勒府,她那樣的女子,究竟碰上什麼樣的事情,才會身陷局中生死不知。

  而她的夫君在這樣的爭端里,又選擇了哪一邊,到底是否護著過這個根本不能為他帶來年家權勢的女子。

  還是說甚至那天的太監,根本就是來自四貝勒府。

  他垂眸凝視那洇開的墨痕。

  明明早已沒有交集了,也不關他的事,卻還是忍不住在聽到消息時這樣想,如果當初沒有陰差陽錯,如果那姑娘沒有選上……

  那他無論如何也會說服父親去向年家提親。

  如果她在張家,阿珞一定不會捨得讓她遭遇這樣的事。那個閃閃發光的女孩,可以一直不用捲入皇權與後宅的紛爭,和阿珞一起好好地過一輩子,自己也會一併護著他們。

  而不是現在這樣……一人在此處死生未定,一人在彼端忘卻前塵。

  「衡臣?大清早怎麼就在發愣?可是手又疼了?」

  「……無事。」青年搖搖頭。

  「你的眼睛也很紅,昨晚沒睡好嗎?」

  「嗯。」張廷玉無聲地笑了笑。

  心裡卻想的是,不。

  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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