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小白球的選擇

  看著一直溫和的鄧巍明，遵循著職業原則，宓笙還是問道：「那這份職業讓你不太能忍受的是什麼呢？是離開賽場嗎？」

  「每一個運動員都有離開賽場的一天，時光從來殘酷，我們也只是普通的人，競技狀態最好的時光只有短短几年。我不想離開賽場，可又有什麼辦法呢？」鄧巍明坦誠道，「我也在學著接受這個事實，但目前我還是不太願意接受。這個離場對於我而言太突然了，我以為我會慢慢狀態下滑，然後漫漫淡出賽場，我從來沒想過，我會在狀態還不錯的時候，因為一次意外受傷離開賽場。」

  是啊，鄧巍明的競技狀態這幾年都很厲害，自從他二十四歲拿到奧運男單冠軍開始，就進入了巔峰期，世界排名從未掉出過前三，本來他依舊還會是這次奧運會的男單選手，但是很可惜，隊裡剛剛把他的名字報給奧委會，他就發生了意外車禍導致右手手臂骨折，他是右手橫拍打法，右手骨折對於他的運動生涯是致命的問題。鄧巍明已經很努力復建了，為了更快更好地恢復狀態，他甚至硬生生撕開粘連的肌肉，每一次復建都是徹骨之痛。但是很可惜，他始終無法回到車禍前的狀態，距離奧運會還有幾個月的時間，隊裡不得不考慮在奧委會確定最終名單之前換人。

  

  宓笙心裡很難受，這實在讓人遺憾，「明哥，那你後面有什麼打算嗎？」

  她不願意問這樣殘忍的問題，但這是她的職業，她還有採訪稿新聞稿要寫。

  鄧巍明思忖許久，搖搖頭：「我不知道，其實很多次復建的時候，我都在想以後不能打球了要做什麼，但是每一次想這個問題都會讓我的復建更痛苦，後來索性也就不想了。我不知道以後做什麼，但我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我還不想離開桌球，還不想退役，哪怕輸球，我也想留在賽場，如果有一天賽場不再接納我，我就做陪練，為這隻隊伍繼續做我的貢獻。」

  「很多人都會選擇急流勇退，把最好的自己留在世人眼中，因為看著自己在所有人眼中從頂峰跌落實在是一件很需要勇氣的事情。」宓笙自問還沒有這樣的勇氣。

  「大概是我這個人實在無聊，除了桌球也沒有什麼其他感興趣的事物。我也不在乎別人如何說我，勝利者也好失敗者也罷，我只想做我喜歡的事情，沒有人規定手臂骨折就不可以再打球了吧，也沒有人規定拿過冠軍就不能做陪練吧。」鄧巍明目光專注而悠遠，「不管什麼樣的選擇擺在我面前，我永遠都選擇桌球。」

  宓笙點點頭：「明哥，在我心裡你永遠都不是失敗者。我終於明白了史鐵生先生說的，奧林匹斯山上的神火為何而燃燒，那不是為了一個人把另一個人戰敗，而是為了有機會向諸神炫耀人類的不屈，命定的局限盡可永在，不屈的挑戰卻不可須臾或缺。」

  「我沒有你說的那麼高尚偉岸，但競技體育的魅力確實在於展示人類的不屈，怎麼樣？是不是有點喜歡你的這份職業了。有時候太執著也不好，都來三個月了，我從來沒有見你的眼睛裡有你剛才說起南極時的光彩。」鄧巍明下結論：「你不喜歡現在的這份工作。」

  宓笙想到去不了的南極，眼神一黯，

  鄧巍明安慰她：「想想我，再想留在賽場上又能怎麼樣，有時候人生就是如此，不如意十之八九，試著接受吧，放下失去的，才能握住擁有的，做不了奧運參賽選手，至少可以做奧運參賽選手的陪練嘛。」

  「明哥，你執著地選擇桌球，即使遭遇職業生涯的致命傷病也不願離開球場，是因為你所熱愛的就是那顆小白球。而我不一樣，我熱愛的從來不是記者這份職業，而是南極。」宓笙想到自己還一團亂麻毫無頭緒的職業選擇，思緒萬千。

  鄧巍明不太理解：「為什麼會有這麼深的執念呢？我從四五歲起就一直在打桌球，這麼多年感受過桌球所有的快樂、榮譽、痛苦、傷病，才會如此執著。可你是為什麼呢？」

  宓笙不願說這個，她生硬地把話題拉回鄧巍明身上，「明哥，別說我了，今天的採訪你才是主角。你說你永遠選擇桌球，但是今天的這場隊內比賽，小白球似乎沒有選擇你啊。」

  她說完心裡忐忑，這是袁敏佳囑咐她採訪必須要問的問題，可她實在覺得這個問題在當下的時間點過於冒犯。

  「對呀，小白球選擇了顧珵。」鄧巍明並沒有因為這個問題感到冒犯，他依然那麼溫和，「我挺羨慕顧珵的，這世上的運動員分兩種，一種是自己選擇了這項運動，一種是這項運動選擇了他。前一種運動員是大多數，但顧珵很幸運，他是後一種。他的天賦太好了，不管是身體天賦還是桌球天賦，他似乎天生就適合這項運動，即使有時候不是那麼認真，被兩次從國家隊退回，但依然可以憑藉這份天賦重新回來，甚至進隊一年多就拿到了奧運單打名額。」

  「能當上職業運動員進入國家隊的，都有著驚人的天賦吧。」宓笙一直覺得藝術和體育是很看天賦的行業。

  鄧巍明點頭表示認可：「當然，能進入國家隊的運動員，都是很有天賦的，競技體育當然很看天賦，但是如果說國家隊隊員的天賦都在六十上下浮動，那顧珵的天賦就是一百二十，他有著超出所有人很多的天賦。你要知道，國家隊管理嚴格，對隊員的要求很高，違反隊規被退回的從來沒有再召回的例子。但是顧珵兩次被退回還能再回來，就是靠他驚人的天賦。說起來我和他很有緣分，前年乒超聯賽，我二十五歲，剛剛拿了奧運男單金牌一年，正是巔峰時期，我當然想過我會輸，但沒有想過會輸在顧珵手上，輸給一個剛剛十九歲，都沒有接受過國家隊系統訓練的小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