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一語點醒夢中人

  祁連山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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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餘戶，將近二百人的小山村。

  低垂的星空下，十多隻火把三三兩兩，散布在樹木茂密的崇山峻岭之間。

  栓柱一家人，還有他們家的親戚、近鄰，將近二十人的尋人隊伍，從昨天下午開始，一直到現在，幾乎把整個村子翻了個遍，卻一直都沒有找見丟失的尕牛。

  其間，栓柱媳婦昏死過去了兩次，栓柱老娘昏死過去了三次。

  平時上山砍柴絲毫費力的栓柱老爹，卻需要兩個成年男子左右攙扶著，才可以走路。

  家中唯一幼兒尕牛不知所蹤，對栓柱和他媳婦、兩位老人，這四個大人而言，無異於就是他們頭頂的天都塌掉了。

  眼瞅著就要到後半夜了，所有人都又餓又困，又因為這麼多人，幾乎找了一天一夜，沒有一點結果，有人就開始打退堂鼓，覺得尕牛肯定是找不回來了。

  戰亂、土匪，加上周圍的山上經常有野獸出沒，一個三五歲的孩子，只要出了村子，在沒有大人陪伴的情況下，十有八九凶多吉少。

  很快，尕牛再也找不回來了這個想法，就像是從石門峽深處吹來的山風，不可避免地變成為了絕大多數人的共同認識。

  也只有栓柱一家四口，還在苦苦堅持，認為他們的尕牛一定還在這片山林里，也一定還活著。

  當隊伍再一次分成兩堆人，圍坐在一起歇腳的時候，栓柱媳婦和栓柱老娘倆人的哭聲，就像是決堤的河水，一發而不可收拾，從他們休息的地方開始，在幽靜的山林裡面，傳出去很遠很遠。

  栓柱一家四口，跟他們的親戚圍坐在一起。

  栓柱臉色很差，即便已經一天一夜粒米未進，這個像田地里拉著鉄犁耕地的老牛一樣的漢子，卻絲毫感覺不到飢餓。

  只有在坐下歇腳的時候，他才會接過別人遞過來的水壺，喝一小口冰涼的山泉水。

  此時此刻，媳婦跟老娘倆人嚎哭抽泣的聲音，落在栓柱的耳朵里，每一聲都像是有人在揮動皮鞭，狠狠地抽打著他的身體。

  栓柱老爹就坐在兒子的對面。

  原本就垂垂老矣的身體，一夜過半，似乎又衰老了好幾歲。

  栓柱的鄰居們圍坐在一起，有人默默抽著旱菸，有人兩眼無神地看著手裡的火把在發愣。

  每個人的臉上，都堆滿了疲憊之色。

  更主要的是，因為這麼多人耗費這麼長的時間，搜尋無果，沒有找到任何跟尕牛有關的信息，這其實對於大家的心理打擊，遠遠要大於飢餓、寒冷和疲憊帶給身體的感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栓柱媳婦跟栓柱老娘倆人的哭聲，時斷時續，圍坐在一起的兩堆人，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有沉重的呼吸聲，以及從周圍山林裡面傳來的，不知是什麼動物發出的奇怪的叫聲。

  栓柱的兩條胳膊，搭在膝蓋上，無力地垂著。他的腦袋，垂的更低，開始有大顆大顆的淚水滴到山道上。

  栓柱老爹睜大昏黃的雙眼，看了一會不知道什麼時候熄滅的旱菸棒子，不覺得眼前就閃出小孫孫尕牛拖著一根木棍在院子裡學騎馬的樣子來。

  這個固執的老人聽見，一聲痛苦的哀嚎，在自己的心底響起。

  他揉了揉眼窩，把拿在手裡的旱菸棒子重重地戳到石頭上，狠狠地摩擦了幾下。

  直到手裡什麼都沒有了，才停下動作。

  抬起頭，看著腦袋低垂的兒子，才要說什麼，就看見栓柱突然站了起來。

  「再往前走，就是深山老林了，我栓柱不能只顧著自己，不管大傢伙的死活。」栓柱避開老父親的眼神，看著一張張疲憊不堪的熟悉的臉說道，「我們現在就回，再不找他了，往村子裡走。」

  「到家了，讓尕......讓我媳婦給大傢伙做一鍋熱飯吃，就當是我們一家謝謝大傢伙的幫忙了。」

  栓柱話音還沒有落下，原本已經停止哭嚎的栓柱媳婦跟栓柱老娘，就又一次大哭起來。

  栓柱老爹深深地看了一眼兒子，讓親戚們過去把兒媳婦跟老伴扶起來，他自己拄著拐棍也站起來，慢慢地走到鄰居們跟前，說了些感謝的話，然後叫上眾人，首先朝回村的方向走了。

  栓柱老爹這個舉動，無疑是在告訴大傢伙，他支持兒子的這個決定。

  的確，再要是往前面走的話，就很容易撞見雪豹、野狼、豺等這一類的大型食肉野獸。尤其是野狼，經常是成群結隊外出覓食，現如今人困馬乏，要是遇上狼群，後果不堪設想。

  栓柱媳婦跟栓柱老娘倆人分別被兩個中年女人攙扶著走在隊伍中間，栓柱跟幾個堂弟表親走在長長的隊伍的最後。

  既然決定要回去了，總得要有人走在最後面，防止突然有野獸從山林裡面跑出來趁機傷人。

  回去的路上，更加沒有人說話了。

  大家只是沉默地走在僅僅只能容一人通過的山道上，十多支火把相對均勻地分布在隊伍裡面，在崇山峻岭之間蜿蜒，緩慢移動。

  遠遠地，已經可以看見坐落在大山腳下，想一頭趴在斜坡上的洪荒巨獸一般的村子了。

  或許是因為快要到家裡了，原本沉默了一路的隊伍裡面，開始漸漸有了說話聲。

  雖然說話聲很低，但至少終於有人開始說話了，這讓情緒低落，顯得死氣沉沉的隊伍，多了幾分生氣。

  有人突然想到了什麼。

  抓住斜坡上的松樹讓開道，讓後面的人走過去。

  如果有人問起，就很隨意地說聲，我找栓柱說句話。

  一直等到栓柱過來了，這才鬆開松樹插到栓柱後面繼續往前走。

  一邊走，一邊壓低聲音說道：「栓柱，你還記得昨天那個賣菜刀的貨郎子跟你說的話吧？」

  栓柱的心情糟糕透了，但還是打起幾分精神，一邊看著腳下的山道，一邊說道：「嗯，還記著呢。咋了，何姑舅哥？」

  「記得就好。」說話的男人繼續往下說道，「那個貨郎子在賒給你菜刀的時候，可是提醒過你，說你家裡要丟東西。」

  「現在尕牛找不見了，這不正好印證了那個貨郎子的話嘛！」

  何姑舅哥這句話，可謂是，一語點醒夢中人。

  栓柱在回村子剩下的路上，變得越發的沉默寡言了。

  即便，大傢伙都因為何姑舅哥說的這句話，開始紛紛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起來，栓柱卻始終沒有開口再說哪怕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