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橫生枝節
2024-08-31 13:54:46
作者: 愛講故事的茄子
劉老漢傻愣愣站在風中凌亂。
先是被初來乍到的楊令歌在不知不覺中抄近路撇開,現在又親眼看到這個年輕的有些過份的風水師竟然知道上南坪的捷徑,劉老漢這下子,除了震驚,被楊令歌表現出來的對於古鎮環境的熟悉程度,徹底弄得不知所措了。
劉老漢大口吸氣呼氣,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跌跌拌拌追了上去。
等到跟在楊令歌身後,沿著羊倌們踩出的藏在亂草下的彎彎曲曲的小徑穿過鹼灘地之後,劉老漢一邊微微喘氣,一邊自我安慰地認為,楊令歌既然是風水師,自然會一些常人所不能的本事。
譬如,可以通過觀地形、植被,找出去某個地方的捷徑。
四十八軍戶鎮的先民之所以會給楊令歌和劉老漢現在所在的這塊占地面積極大的地方起名叫「南坪」,絕對不是無的放矢。
而是經過深思、考量之後,才做出的決定。
「坪」者,有兩種解釋:第一種是指平地,特指山區或者黃土高原上的地貌;第二種是土地或者房屋面積單位。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解釋,放到「南坪」這個地方,既形容了地貌,又概述了面積,當真是恰如其分,再合適不過了。
「楊先生,這條路以東,都是鄭鄉紳家的地,以西,就是韋老爺的田產了。」
劉老漢喘著粗氣,蹲坐在一塊半人多高的山石上,一邊吧嗒吧嗒抽著旱菸,一邊比比劃劃地說道。
楊令歌微微半眯著眼睛,朝極遠處看了一圈。
在劉老漢開始填裝第二鍋旱菸的時候,突然出聲問道:「不是應該還有一些屬於佃戶自有的土地嗎?難道都被鄭鄉紳和韋鄉紳兩家給強占去了?」
劉老漢猛地一哆嗦,手裡的煙鍋袋差點掉到地上。
「強占」二字固然令劉老漢心驚膽戰,讓他更加震驚的是,年紀輕輕的風水師楊令歌,怎麼會知道古鎮好幾年前發生的陳年舊事?
緊亂之餘,劉老漢忙騰騰地往煙鍋頭裡面填裝旱菸,藉此平復自己驚懼不安的情緒。
心裡暗暗琢磨了好半天,這才抬起頭看著慢慢隱入夜色中的楊令歌,長嘆一口氣說道:「這年頭,真正在地里刨食吃的,名下哪有地?」
「就拿老漢我生活了一輩子的四十八軍戶鎮來說,如果非要說有哪塊地可以讓莊戶人家自己去開墾耕種,也就剩下你我剛才走過的那片鹼灘地了。」
「可是,楊先生你剛才應該也注意到了,那塊地,根本就不能種莊稼,要不然也不會一直荒著。」
「劉老伯,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楊令歌微微皺眉。
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原本屬於老百姓的百十畝旱地,什麼時候變成了鄭、韋兩家的私田。」
劉老漢明顯被楊令歌拋出的這個問題嚇到了。
他慌裡慌張地避開楊令歌的眼神,耷拉著腦袋一口接一口的抽菸,不說話了。
因為劉老漢知道,雖然說強賣佃戶手中南坪旱地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是鄭鄉紳,但同為古鎮大戶的韋仁從中也撈了不少好處。
韋仁是誰?
是韋禮一母同胞的親大哥,現如今韋老太爺一走,韋仁可就徹底坐穩韋家掌舵人的位子了。
劉老漢親眼看到楊令歌是被韋義和韋禮送出老宅的,也親耳聽到韋義很客氣地稱呼楊令歌為「楊先生」。他實在是琢磨不透,被堂堂國軍營長的貴客,怎麼會突然問起跟風水不相干的事。
在四十八軍戶鎮,窮苦人家寧可埋怨幾句城隍爺,也萬萬不能得罪鄭、韋兩家的任何一個人。
劉老漢覺得,仰人鼻息活得就夠艱難了,如果在楊令歌面前說錯話,被韋家兄弟得知後剝奪掉自己埋屍故土的遺願,那可就太不划算了。
一輩子吃糠咽菜,委曲求全,為得就是能夠埋屍故土。
這是像劉老漢一樣,苟且地活在韋、鄭兩家陰影下的絕大多數莊戶人家的唯一願望。
想明白了這一點,劉老漢決定立刻結束這個要命的話題。
楊令歌固然待他一團和氣,可畢竟是韋家三爺韋禮請來的貴客,劉老漢絕對不敢說出任何對韋家不敬的話。
他快快地吐出嘴裡的煙氣,才要主動開口打破沉寂,眼角的餘光就瞥見,不遠處出現了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劉老漢直起身子,半眯著眼睛努力地看了幾眼,很快就認出突然冒出來的人影都是誰了。
相比較看到來人慌亂不安的劉老漢,楊令歌顯得很淡然。
因為他其實早就察覺到了,自己在跟劉老漢說話的時候,有兩個身穿粗布長衫的男人,一直在朝他們這邊張望。
見劉老漢看那倆人的神色很不自然,楊令歌輕聲笑問道:「劉老伯,看樣子您應該認識他們。」
劉老漢乾咳一聲,急忙把視線從那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身上收回來,沖楊令歌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之後,岔開話題說道:「楊先生,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吧,我估摸著三爺他們應該都等著急了。」
楊令歌察言觀色,從劉老漢的話里聽出了不同尋常的意味。
不想讓這個憨厚的長者為難,就笑著點點頭,抬手請劉老漢走在前面。
劉老漢收起煙鍋袋,急匆匆地沖不遠處的兩個人影看了一眼,稍微放快一點速度,繞開對方,朝闇門溝方向走去。
中午已過,從闇門溝走雖然路程遠,但相對而言道路平坦,自然也能夠加快走路的速度。
倆人才走出不到百米,那兩個一直守候在不遠處的人影就大大咧咧地攔截過來。
劉老漢暗道一聲糟糕,抬手抹了一把腦門上的冷汗,小聲叮囑楊令歌說道:「楊先生,等會兒不管他們說什麼,您都別搭理,一切有老漢我呢。」
楊令歌瞥了一眼越來越近的倆人,稍微猶豫一下,沖神色慌亂的劉老漢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他了。
「你就是韋禮韋營長請來的風水先生?」
兩個人影還沒有走到跟前,帶著幾分鄙夷的話音就傳了過來。
劉老漢急忙擠出滿臉的笑容躬著身子沖走過來的倆人說道:「兩位爺,楊先生的確是韋三爺......」
「馬槽里伸出個驢頭,你TM算什麼東西!?」
劉老漢話說一半,就被冷冽又暴躁的聲音給喝斷了。
因為深深忌憚於對方的身份,劉老漢根本就不敢得罪,原本就佝僂的腰身,在咄咄逼人的氣勢面前,彎的更低了。
滿是褶皺的老臉上,擠滿了尷尬又卑微的尬笑。
楊令歌掃了一眼出言不遜的圓臉男人,微微皺起了眉頭。
來人中個子稍高的男人陰惻惻地看了看側過身的楊令歌,斜睨著臉色漲紅的劉老漢淡淡地說道:「劉老蔫,說話之前先過過腦子,想清楚了再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