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我就只睡一會兒

  有些人上趕著糟踐自己，賀知風與時應染並沒有義務去拯救他們。

  兩點多，紅星眾多員工終於把這頓豐盛地中飯吃完了，立即登上大巴車，開往周縣附近的團建地。

  這是個風景優美、四季如春的地方，也曾是古時候陝西的民窯發源地之一。

  雖然周遭沒有優質的高嶺土，但也有幾個小型的瓷土礦，只可惜十多年前資源就耗盡了，不再從事生產。

  賀知風剛下車就瞅見了一個用古瓷窯改造而成的小飯館，指著那兒笑道：「阿染，你快看！」

  

  時應染拿了件外套追著她跑下來，披上她的肩頭，「天氣預報說今天下午會降溫，你趕緊加件衣服……咦，這個飯館有點意思！」

  賀知風穿上外套，往周遭望了一圈，「這個地方看著挺原汁原味的，如果能買下來改造成農家樂，或者瓷器研究所，定期招攬感興趣的人過來上上課、燒燒瓷，應該會很不錯。」

  時應染聽她這麼一說，趕緊伸手掏出自己的光溜溜的口袋，「哎呀，這錢也太不禁花了，怎麼又沒錢了？」

  賀知風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積蓄告急了，還是忍不住打了他一下，「我只是隨便想想，不是真的要這麼做！」

  時應染靈活地往旁邊一閃，笑道：「我知道，不過要是錢夠的話，你肯定會這麼做的對不對？」

  賀知風雙手插兜，往裡面走了幾步，「廢話，周縣目前的經濟條件還是太差了，如果能多一個項目創收，就能多給父老鄉親提供一些崗位。可惜，我的力量還是不夠啊。」

  「你承包紅星才多久？就想著要惠及整個周縣了？」時應染不贊同地嘆了口氣，「知道你現在這口氣像什麼嗎？就跟周縣的父母官似的。」

  聽到他這麼打趣自己，賀知風趕緊跳過去要捂他的嘴巴，「閉嘴吧你！這話可不能亂說。」

  時應染笑嘻嘻地一把抓住她地手，順勢插進她的指縫，與她十指緊扣。

  「走，咱們在這裡好好逛逛！把他們交給方廠長操練就得了。」

  說完立即往後瞄了一眼，見大家都在好奇地打探周圍沒有注意到他們，牽起賀知風的手不停地往前跑。

  一路跑了五六分鐘，才氣喘吁吁地停了下來。

  時應染耳邊傳來了銀鈴般的笑聲，他喘了會兒氣，便著迷地望著面前這對琥珀色的眼睛。

  在日光的照耀下，它們是如此的璀璨奪目。

  賀知風的嘴角高高揚起，笑得眯起了眼睛，好半天才漸漸收斂起笑容，「你看著我幹什麼？」

  「我看我對象——真好看吶！」自從戳破了那層窗戶紙，時應染就一改往日的含蓄，變得特別直球。

  賀知風不太自然地垂下眼帘，但剛撇下的嘴角又忍不住向上勾起。

  被喜歡的人讚美，心裡的高興根本不可能藏得住。

  時應染見她耳廓泛紅，也跟著傻笑了兩聲。

  靜靜地在原地休息了片刻，兩人手牽著手繼續在附近遛彎，享受這難得的閒適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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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團建後，紅星瓷器廠從上到下呈現出一種蓬勃向上的凝聚力，大家不但更有幹勁了，還都爭先恭候給廠里想點子，出主意，希望銷售部下回能多攬下一些訂單。

  賀知風把這稱之為「主人翁意識」，特地寫了篇文章，貼在了廠里的公告欄上，對大家的積極性提出了認可和表揚。

  就這樣，紅星開啟了「人人爭做主人翁」的競賽活動，每周都有工人提交計劃書和金點子，雖然大部分人的想法都比較淺顯和幼稚，還有些天馬行空、異想天開的，但也有零星幾個出其不意的好點子，得到了賀知風的肯定。

  「國際瓷器博覽會下周就要召開了，這次的主辦地在海城。」

  賀知風撫摸著眼前的仿清雍正時期的墨彩加琺瑯彩「湘西寺觀瀾軒」搖鈴尊，與方富國、沈翰舟他們商量，「美研所這次仿出了三種新器型，非常好，還在釉色配方上做了創新，應該發獎金！不過我想著，只拿出來兩個參加展覽就足夠了，剩下的一個留在廠里，咱們沒必要把底牌都掀出去。」

  「對，我也是這個意思。」沈翰舟道，「但高仿轉心瓶和天青釉是必須要帶上的，豐市博物館、陝省博物館都已經跟咱們簽了合同，以後咱們專門給博物館專門燒制這兩種仿製品。把他們帶到展會上，讓那些外國人尤其是所謂的日本瓷器專家好好地開開眼！」

  賀知風對此沒有意見，「成，再加上咱們廠里的日用精品瓷各一套，也就足夠把一塊展台擺滿了。瓷器貴精不貴多，最開始兩天，我們甚至只需要展示兩件高仿瓷就足夠了。」

  甭管是什麼市場，都講究一個稀缺性，只有稀缺的商品才會受到追捧，才可能引起潮流。

  既然大家意見一致，這件事很快就定了下來。

  出發前夕，適逢時天華的六十壽辰，時應染決定帶賀知風回家給父親賀壽。

  不想剛進家門，他就接到深市潔然那邊打來的電話，有筆款項需要去豐市工商銀行處理一下。

  因此中午大家就隨便弄點什麼墊了個肚子，晚上時恩賜也會回來，到時候一家人聚齊了，再做一頓豐盛的。

  汪月梅等時應染走了，特意把賀知風拉到一邊解釋：「恩賜他……出去走了一圈，回來後似乎發生了不少改變。他不再追在老時背後找他要那些文物修復的秘方了，也不逼我跟阿染斷絕關係了，我想他應該是想通了吧。」

  賀知風眉梢微動，卻不知可否。

  時恩賜是否能想通，她毫不在意。只要他能不再明著跟阿染作對，總是折磨兩位老人，那就謝天謝地了。

  「放心吧阿姨，我不會跟他計較的。」

  見她這麼大度，汪月梅放寬了心，頓時笑彎了眼睛，撫摸著她的手感嘆：「阿染真是好福氣，能找著你這麼個好媳婦，我和他爸也就安心了。」

  說著說著就有些站不穩，人眼瞅著就要倒下，賀知風心中凜然，趕緊把她扶進了臥室。

  汪月梅最近頭髮掉的差不多了，儘管她堅持熬過了第三階段的化療，但病情仍然在繼續惡化。

  時應染托人從印度那邊搞到了幾盒抗癌特效藥，她也正在吃，但精神時好時壞的，說不準什麼時候人就會走。

  今天她高興，時天華也沒把她拘在床上，想著只要她還能動，就多走動走動。哪怕她想幹活，也不攔著。

  「您歇一下，廚房還有幾道菜？我去幫叔叔弄，您就別操心了。等知風和恩賜回來了，我進來叫您。」

  「好好。」汪月梅帶著微笑躺了下去，還調整了一下姿勢，躺的十分端正，最後把雙手搭在小腹上放好，便安詳地閉上了眼睛，「我就只睡一會兒。」

  賀知風站在床邊看著，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但又不敢多想，給她掖好了被角後，便鑽進了廚房幫忙。

  時天華這個壽星正坐在小板凳上剝豆子，雙眼紅紅的，眼角還是濕潤的。

  賀知風什麼也不敢說，趕緊埋頭擇菜、洗菜、切菜，聽見外頭的說話聲時，正在從鍋里撈起滷好的雞爪。

  回頭一看，果然是時應染回來了。

  她趕緊擦了擦手迎出去，時應染便看了身邊的時恩賜一眼。

  時恩賜臉上的表情不太自然，但好歹維持住了禮貌，對賀知風點了點頭：「嫂子。」

  賀知風微愣，臉頰刷一下就紅了，但也沒有否認。

  時應染高興地勾起嘴角，故意沖她挑了挑眉梢。

  賀知風無奈地白了他一眼，又轉回去看火，並對時天華道：「叔叔，他們都回來了，您去把阿姨叫起來吧。」

  時天華應了聲「好」，便朝臥室走出。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出來，身後卻沒有人。

  「爸，我媽呢？」時恩賜特意地大聲詢問，故意把買來的毛衣重重地擱在了桌子上，「我看這衣服質量不錯，就給你二老一人買了一件，純羊毛，進口的呢。」

  時天華眼神有些空洞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放在你媽織毛衣的竹筐里吧，待會等她醒了，我就讓她看。」

  時恩賜聽話地照做。

  然而直到飯菜上桌後，汪月梅仍然沒能起來。

  賀知風與時應染對視一眼，均在彼此眼裡看到了不安與恐懼。

  這時，遲鈍的時恩賜也覺察出了不對，手抖著差點握不住筷子，頻頻往那邊望去，可就是不敢站起來去推開那扇門。

  反倒是時天華顯得最為正常，臉上帶著笑，邊吃，邊不停地給他們夾菜。

  「吃菜，都吃菜……阿染，知風喜歡吃什麼菜你知道的，要幫她夾知道嗎？雖然你們還沒結婚，但我和你媽已經認定她是咱們賀家的大兒媳了。你一定要對她好，明白嗎？」

  時應染使勁眨了眨眼睛，逼退掉眼底那份酸澀，點頭道：「我知道，我明白。」

  過了半晌，時天華又看向時恩賜，先是嘆了口氣，而後小心翼翼道：「我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吃雞腿，這盤雞腿就是你媽一道早上特意給你滷的，最後還給了點糖，你嘗嘗味道。要是喜歡，下次還給你做。」

  時恩賜狠狠點頭，把碗裡的雞腿塞進嘴裡，卻因為喉頭哽住，什麼也吃不下去。

  過了良久，見他們三人都不說話，時天華終於放下筷子站了起來，兩行清淚瞬間奪眶而出。

  「你們……去見她最後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