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流放黔州

  「我母妃自從進了宮中，並未享受幾日。我不想因為我一己之私，將母妃逼向絕路。當日在後宮之中，我為了苟且偷生，將一切罪責推到母妃身上，自打來了這裡，我內心煎熬萬分，後悔讓母妃一人承擔一切。」

  「父皇，兒臣甘心赴死，只求饒我母親一命。她年歲已高，痛失唯一愛子，已是對她最大的懲罰。」明王伏在地上，感情誠摯道，「父皇，求您成全。」

  老皇帝垂眼看了他許久，卻什麼都沒有說，隨後轉身離開。

  明王高聲呼喚，「以我一人性命，換取母妃一命，求父皇成全！」

  明王一聲接著一聲，十分悲壯，聲音在大理寺牢獄中迴蕩，久久不散。

  

  老皇帝離開關押明王之處，遂問身旁內侍楊侍禮道，「德妃關在何處？」

  楊侍禮道，「聖上要見德妃娘娘？小人命人將其提出來吧？」

  「朕去看看。」

  楊侍禮見勸諫無效，便應了一聲，在前帶路。

  到底是女子，甚至注意容貌。

  即便在牢獄之中，德妃衣衫整齊，髮髻梳地一絲不苟，一舉一動仍舊像是在後宮一般。

  好似無論在何處，與她來說都不能使她對自己的外表有絲毫的懈怠。

  見老皇帝來，德妃只是懶懶瞥了他一眼，並未行禮問安，而是冷笑道，「你來此處作甚？」

  老皇帝走上前，看了德妃良久才道，「你沒有什麼要對朕說的？」

  「該說的，當日已說盡了。我與你，早已無話可說。」

  老皇帝點了點頭，隨即道，「是朕對你們不住。」

  「即便如此，你也不會放過我們母子，我們母子必須要死，不是嗎？」

  「傷天害理之事做的太多，便是朕也無法護佑你們。」

  「你走吧。」德妃神色沉穩，「此生也不必再見，若有來生，但願你我永生不相識。」

  老皇帝的唇動了動，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末了，老皇帝離去之前道，「你多加保重。」

  德妃沒有理會他，老皇帝嘆了一聲抬腿離開了。

  剛走至大獄門口，便見獄卒匆匆來報，「聖上，不好了，德妃娘娘吞金自殺了！」

  老皇帝仿若被雷劈了一半，定在原處久久未動，許久之後身子才微微顫抖，「你……你說什麼？」

  獄卒又躬身回道，「聖上探望德妃娘娘之後，娘娘神色悲慟，大哭起來。小人們不敢張望，待哭聲止住之後，小人們進去一看，娘娘已吞金……歿了。」

  老皇帝身子晃了晃，楊侍禮眼疾手快將其扶住，「聖上，龍體要緊。」

  老皇帝緩緩轉過身，朝著牢獄深處看去，他抿著嘴，那一瞬間仿佛老了數十歲。

  在門口定了許久，才在楊侍禮的攙扶下，一言不發緩緩離開了大理寺。

  第二日，老皇帝就將李璟行召進了宮中。

  「明王的案子已經定下來了？」

  「是。」李璟行躬身道。

  老皇帝點了點頭，隨即嘆道，「明王罪大惡極，萬死難辭其咎。只是德妃已逝，臨死之前，將所有的罪責都攬在自己的身上。」

  「聖上之意是……」

  「明王流放黔州，讓其贖罪去吧。」

  「聖上，這……」李璟行很顯然不太贊同老皇帝的做法，李睿這等罪大惡極之人，應當是斬立決，以儆效尤才是，而不是流放黔州，留住一條小命。

  「流放路上要翻山越嶺，跋山涉水，讓他這一路也好好反省反省。黔州地處西面偏遠之地，多瘴氣，山高路遠，實在不適宜人居住。明王以罪人身份去黔州，定會受很多苦楚，這也算是對他的懲罰。」老皇帝頓了頓，一臉慈愛看向李璟行。

  他緩緩踱著步子走到李璟行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最重要的是，朕不願看到你手上沾著你兄長的鮮血。」

  「聖上，那麼多條人命……」

  「德妃已經為此喪命，明王府上只要沾了血的人，都可隨意定罪處置，還有什麼無法交代的？」老皇帝又道，「這案子，朕已全數交在你手中，你想怎麼查就怎麼查，只是在你兄長這一處放一放水罷了。」

  李璟行的臉色並不是太好，可是也並未再多說什麼。

  老皇帝見狀，也微微鬆了一口氣，拉著李璟行的手到了桌前，「衍墨，你來陪朕對弈一局吧，朕還有些話要與你說。」

  「是。」

  李璟行神色淡然坐在老皇帝對面，甚至不見絲毫緊張之色。

  二人走了數步，老皇帝笑道，「從未有一人如你這般步步緊逼，又不著痕跡讓朕。」

  「是聖上棋藝高超。」李璟行雲淡風輕道。

  老皇帝看了李璟行良久才道，「你心中對朕是有怨的吧？」

  「不敢。」

  「不敢而不是沒有。」老皇帝神色有些淒楚，「你從未問過你母親之事。」

  李璟行愣了愣，想來當日德妃之言，老皇帝是怕他入心，故而今日是來為他寬心的。

  「我母親是個很好的人。」李璟行意有所指，卻又未點名。

  「是，你母親是這世上最好、最美的人，只是她沒有福氣看著你長大成人。」老皇帝頗為心酸，「若是你母親還活著，見你定然很欣慰。」

  李璟行輕笑，抬眼看著老皇帝道，「便是我母親活著，聖上也護佑不了她，她只會受更多的苦楚罷了。早早離開這險惡的人間，也免得污了她的雙眼。」

  「衍墨——」

  李璟行將黑子放到罐中，語氣平靜道，「聖上，微臣輸了。」

  老皇帝舉起的手晾在半空中，許久才訕訕收回。

  「朕待你母親之心從未變過。」

  「我母親相信。」

  言下之意是死去的沈貴妃相信，可是他李璟行不信。

  若是在沒有遇到雲景之前，老皇帝說這番話，他一定毫不猶疑信了。

  可如今不同，他遇到了心愛之人，更明白什麼是愛。

  當年老皇帝的行為只是為了讓自己感動罷了，也讓旁人認同：看，聖上貴為一國之君，卻還是不忘微末之時的摯愛，當真是重情重義。

  時日久了，就連老皇帝自己都開始相信自己重情重義，對沈貴妃是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