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人間別久不成悲(三)
2024-08-31 08:59:00
作者: 一枕客夢
瓦楞上的雪漸漸化了,方秉槐剛剛接了青容回來,兩人並不急著解開山水狐裘毛領斷的水色緞結,而是先到火爐面前烘一烘手,等到渾身都暖和起來了,這時陸修名端來了一碗薑茶,方秉槐先接過來喝了一碗,隨著辣燙喉嚨的湯水咕嚕咕嚕下肚,她麵皮上也熏上了一層煙霧。
今日便是除夕,她與青容兩人上街去買了好些東西,按照棠州的習俗,這大年三十的晚上一直到大年初四,店鋪都是要關門過年的,所以這幾日的吃食都得提前備好。
青容哈了一口氣,瞬間在空氣之中凝固成了水汽,前幾日剛下了雪,雖說今日溫度稍微升高了些,可是化雪的時候乃是最冷的時候,凍得青容的臉蛋通紅。
駱溫言見狀,趕緊又往手爐中裝了一隻點燃的湘潭,殷殷交到了青容手中,空氣里的雪氣便淡了許多,替代的則是一陣沉水香。
「青容,你也喝點薑茶,這是驅寒的。」方秉槐又盛了一碗薑茶遞給了青容。
青容接過後笑道:「還真是從來沒有這麼冷過,不過瞧著這窗花火紅火紅的,不知道為何卻又覺得不那麼冷了,從前在皇宮中可沒有這麼熱鬧。」
這些窗花是青容和方秉槐親手裁剪的,也是棠州的習俗,乃是放秉槐從前跟著棠州一位剪窗花的大師學習的,過了這麼多年,倒也還記得些,就是手藝有些生疏了,歪歪扭扭的,有些都看不出來剪的是什麼圖案。
不過皇宮裡是不准張貼這些東西的,提及過年,青容這十幾年來的記憶便只有家宴,而這家宴禮節繁瑣,說是家宴,不過都是照本宣科罷了。
天外樓前庭後院都掛滿了燈籠,又是宮燈又是紗燈,燭光輝煌,地上還鋪了異層芝麻,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就仿佛在放鞭炮一般,十分熱鬧。
這時陸修名又穿著圍裙往這邊看來,大聲問道:「娘子,你可買了筍尖?」
方秉槐趕緊起身向外,對著陸修名也喊道:「買了,你問問卸貨的小廝,他應該知道在哪。」
「好。」又是一陣吆喝聲音傳來。
今日乃是陸修名掌廚,他一早就起來把要買的食材列了個單子交給了方秉槐,然後方秉槐與青容一早便出去採買了。
本來這採買一事應該交給青容去做,因為這方秉槐現在還是全城的通緝犯,只是青容實在是對棠州的大小街道集市不太熟悉,因而方秉槐才戴著斗篷跟她一起出去了——本來駱溫言說是為了保險,要給方秉槐易容的,方秉槐卻嚴詞拒絕了,她只覺得整日頂著一張假面十分難受。
這時只聽得那芝麻咯吱咯吱作響,應該是有人來了。
青容一個腦袋探了出去,只見是梁澤來了。
梁澤先超青容和方秉槐兩人行了個禮,隨後才坐了下來,駱溫言這時端來了一壺茶道:「今年的明前龍井,從淮南那邊運過來的,梁大人趁熱嘗嘗。」
梁澤擺手道:「我不過是個粗人,哪裡懂這些閒情雅致的東西,溫言兄還是留著自己喝吧,今日我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同溫言兄還有陸大人商量的。」
駱溫言笑著收起了茶盞,也不勉強,然後道:「陸大人還在後廚,梁大人不妨先說說到底是什麼事?」
「容璋明日就到棠州了,估計這仗就要打起來了。」梁澤說道,「不知陸大人和溫言兄要拿這容璋如何是好?」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情,不急,不急,此事我與陸大人已經有了籌謀,今日乃是大年三十,梁大人在棠州也舉目無親,不如就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吃頓年夜飯,今日這年夜飯可是陸大人親自下廚,錯過不得。」駱溫言說得輕巧,似乎並未把容璋一事放在心上。
梁澤雖說有些不解,但也知道陸修名此人一向是心思縝密,應該是心裡有數,於是便應了下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邊青容身子稍微暖和了些,對方秉槐說道:「秉槐,明日你可是要走了?」
「嗯。」方秉槐點點頭,北涼那邊可不能拖了。
今夜她與陸修名便要連夜定好這路線和計策,明日便得出發。
前幾日收到的軍報說,卓瑪那邊已經快要撐不住了,棠州這裡的北涼人馬又撤了好幾萬人走,看來這景文帝這個年倒是過得不錯,沒有費一兵一卒便將棠州給保了下來。
只是明年來年怕是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青容一聽,連忙抱住了方秉槐道:「那你和陸大人可千萬要保重。」
方秉槐被青容這般舉動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好久才柔聲說道:「放心吧,這一次我與陸大人必定會凱旋歸來的。」
青容這才鬆手,又從衣兜中拿出來一個繡有福字的香囊遞給方秉槐道:「秉槐,這個給你,這是我親手繡的。」
方秉槐頗有些吃驚:「你親自繡的?」
不過一月以前青容還是個嬌滴滴的公主,從小在深宮中長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被人伺候得極好,想來都是沒有摸過這些女紅的,也就是一個月的時間,青容眨眼間就已經變成了一個平民女子的模樣。
青容也有些不好意思點點頭,隨即手掌輕輕撫摸了一下小腹,道:「畢竟還要給未來的孩子修些新衣裳。這等事情,我可不想假手於人。」
「什麼?」
方秉槐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隨即她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趕緊捂住嘴,又低聲問道:「溫言兄可知道了?」
青容搖搖頭:「還未曾告訴他。」
「這麼說,我就要當姑姑了?」方秉槐笑著問道。
青容又低下頭,微微點了點頭。
方秉槐趕緊拉住青容的手道:「那你現在可不能吹風,可千萬得小心,只是這段時日棠州也不太平,你左右要仔細身子,照顧好我未來的小侄兒。」
「那是自然的。」青容笑道,「我最近學了好多東西,正準備有空的時候再做一雙鞋。」
「好呀,青容,你手真巧。」方秉槐由衷讚嘆道,「我就學不會這些東西。」
「那我也不會武功呀。」青容笑道。
方秉槐點點頭:「說得也是,明日我便不在棠州了,你一定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這是什麼味道?」
一陣沁人心脾的香味傳來,似乎是臘梅的味道,可是這天外樓中卻並未種有臘梅樹。
過了好一會只見陸修名端著一個陶瓷盤子,盛著糕點走了進來道:「趕緊趁熱吃,這可是我親手做的臘梅糕,怎麼樣,是不是很香?」
方秉槐二話不說便拿了一個塞進了嘴裡,一邊咀嚼著一邊讚嘆道:「陸大人手藝極好!」
陸修名笑道:「那可不。」
景湛也循著香味走了進來,此刻他臉上還掛著一摞白鬍子——易容還沒結束,他便聞著這味道跟了過來,說什麼也要先吃一口再繼續:「主子什麼時候學的這些手藝?我怎麼從來不知道?」
一個小廝跟在他身後追了進來道:「景大人,景大人,你這易容還沒結束呢!趕緊把這另外一摞鬍子給貼上去!不然一會可就貼不上去了!」
這一番鬧劇惹得眾人都咯咯笑了出來,這時梁澤問道:「景兄弟這是要做什麼去?今日不是過年,怎麼的還在易容?」
陸修名答道:「裴姑娘不在,景湛可無心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