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真珠簾卷玉樓空(二)
2024-08-31 08:58:37
作者: 一枕客夢
宣平侯府的別院本來就年久失修,之前柳氏患重病之後江岱命人重新修葺之後讓柳氏又住了進來,可如今卻又變成了從前那般衰敗的模樣,方秉槐憑著記憶往上次自己碰巧撞見的殿宇而去,好一會才算是找到那布滿江岱所設計的圖紙的地方。
她知道時間緊迫,於是便一張一張翻閱了起來,終於找到了芙蓉湖的設計圖紙。
準確來說這已經不算是芙蓉湖的設計圖紙,江岱甚至已經將整個玉京城都納入了自己的設計之中,更為準確來說,並非是江岱,而是唐世宏。
上次她沒來得及仔細查看,今日一看,她不得不佩服這唐世宏的巧妙構思。
這芙蓉湖果然是連著城門外的某個地方的,並且此處不是別的地方,而正是京郊大營。
要想在水下修築工事,首先第一個難點便是防腐技術。
不管是多麼金貴的木材,若是長期浸泡在水中都難免會腐朽,而這唐世宏首先是採取了非同一般的防腐技術,先將這些木材浸泡在桐油之中七七四十九天,然後又在木材表面前前後後刷了五層黑漆,最後才能達到百年不腐的效果。
而且由於水下水壓比氣壓更大,所以這建築的結構也尤其重要,否則隨時會面臨坍塌的風險。
最後便是這透水性,建築各處必須要密不透水,否則就如同船隻一樣,一旦進水,整個建築便毀了。
克服了這些難關之後,還有一點也十分重要,那便是既然這些建築密不透水,自然空氣也沒有辦法流通,空氣沒辦法流通,那若是人長期生活在其中便可能會缺氧窒息而死,因此他必須讓這些建築中的空氣流通,而這個關鍵便是連接陸上的建築,因此墨漣居是和這芙蓉湖下的建築連在一起的。
墨漣居就仿佛是這芙蓉湖下建築的一個透氣孔一般,保證了各個殿宇之間的空氣流通,陳清定然是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墨漣居背後,芙蓉湖水下,竟然還有這麼龐大的一個建築群。
方秉槐整個人幾乎都看呆了,她瞧見這唐世宏給芙蓉湖下這些建築起了個名字叫水舞樓,不難理解,那便是仿佛在水中起舞的樓宇,還真是雅致風流的一個名字。
她又接著往下翻,另外幾張圖紙便是講述這芙蓉湖的水是從何而來,這水舞樓又是怎麼和京郊大營聯繫在一起了。
這就又要從玉京城的整體構造說起了。
玉京城在元寧國南方,氣候溫潤,依山傍水,南邊有練江環繞,西邊有胡靈河奔騰而下,也因此玉京城中大小河道縱橫,人們都是傍水而居,上橋下橋,船來船往,烏篷船,搖櫓聲,早就是玉京人的日常了。
而這些河道最後便匯往了兩處,一處便是處於玉京城中軸線正中央的皇宮之外,圍繞著皇宮,成了護城河,而另外一處便是到了玉京城中最大的內湖——芙蓉湖中。
所以芙蓉湖也是借著這些貫通的河道而連接到了京郊大營之中。
方秉槐仔細查閱著那圖紙,左右翻看,最後確定出了一條最近,也是最為隱蔽的路線,甚至不用到芙蓉湖,恰好可以從她與陸修名藏身的鬱南坊旁的河道出發,一路向南遊去,便可以抵達玉京城外。
這倒算是意外收穫了,本來她還以為自己得再跳一次芙蓉湖呢。
她再三確認好路線之後,又在此處找到了空的白紙,拿起筆記錄了一遍,然後將那紙條疊好藏在身上,又將一切打掃收拾成了最初的模樣,這才匆匆離開了宣平侯府。
離開之時她恰巧經過了從前江子書的房間,心中又是一陣悲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從前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冷酷無情之人,可偏偏活得越久,見過的不幸越多,卻變得越來越感性了。
她鬼使神差般推開了江子書從前的房門,只用一眼便注意到了那掛在床頭的香囊,那是她與江子書定下婚約之時兩家交換的信物,這香囊還是她的娘親留給她的。
娘親去的早,她只是聽爹爹說起過,娘親是淮南人,長的也是柔美溫婉,但是性子卻是倔強。
她拿起那香囊,想著如今宣平侯府已經沒落,給江子書留個念想也是好的。
不能再耽擱時間了,她如此想著,收好那香囊便又原路返回了她與陸修名藏身的破屋之中。
回到破屋時天已經大亮了,陸修名也醒了,只是還是不能動彈——他實在是傷得太重了。
「娘子可是發現了什麼?」服過清風玉露丸後陸修名瞧著精神也好了些,不想昨日一般臉色蒼白,嘴皮乾裂,連說話也聽著中氣稍微足了一些。
方秉槐即刻將自己畫好的路線遞給陸修名瞧了一眼,說道:「此事說來話長,總之我們的先逃出這玉京城,等出了城門自然會有人接應我們,然後我們便回棠州去。」
陸修名盯著方秉槐,看她一面收拾著東西,一面說著,不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好,都聽娘子安排,我就知道娘子不會丟下我不管的。」
方秉槐白了陸修名一眼:「陸大人現在可是精神頭又回來了?昨日也不知道是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留著半口氣了。」
「多謝娘子妙手回春。」陸修名好不容易好些了,現在就又開始嘴貧了。
方秉槐也不和他多計較,等整理收拾好東西之後便又扶起陸修名,這時她神情頗有些嚴肅道:「陸大人,如今我也中了毒,又受了傷,雖說情況比你好一些,可是我不會水,我算了算,這水路約莫也是有好幾十里的……」
說到此處,她頓了頓,後面的話沒有再繼續了。
陸修名知道她的意思,她是想說這一次她也不能保證她能平安將他帶出玉京了,於是陸修名淡然一笑說道:「若是沒有娘子,陸某或許早就死在那玉聖司的暗牢之中了,如今能夠多活幾日便是幾日,如果說老天爺嫌陸某活得太久了,那也沒有辦法。」
「那我可不准。」方秉槐回頭說道。
說罷,她便扶著陸修名往這破屋後邊的河道而去。
站在河道面前,方秉槐心中鬥爭了許久,最後還是拉著陸修名一起跳了下去,她道:「陸大人,記得抓緊我!」
水花四濺,冰冷刺骨的感覺傳來。
本就在寒冬,這河道之中的水溫也是極低的,再加上方秉槐受了傷中了毒,就更加覺得這水就如同冰錐一般往自己的骨肉之中扎,還有那種恐懼和害怕一起襲來,方秉槐又在水中撲騰了許久。
可是她知道,她沒有退路了。
轉頭看到跟在她身後的陸修名,她又握緊了手。
堅持一下就好了,只要出了玉京城就好了。
等出了玉京城,他們便可以回到棠州了,遠離這個是非之地,這個烏煙瘴氣的都城。
如此想著,她瞬間就覺得也沒什麼好害怕的,於是便學著陸修名從前教她的樣子在水下划動著,按照路線往城門外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