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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明朝又是傷流潦(四)

2024-08-31 08:57:49 作者: 一枕客夢

  宣明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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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文帝在殿中來回踱步,神情也頗有些緊張。

  從前那位戴著面具的人正坐在他身後的案桌之上,此刻那人已經取下了面具,是一個長得俊美絕倫的男子,臉如雕刻一般五官分明,有稜有角,一頭烏黑的頭髮被金冠高高挽起,一雙劍眉下面是一對細長的桃花眼,看似放蕩不羈,但卻又在不經意只見流露出精光,讓人覺得此人不可小覷。

  若是方秉槐見到此人,必然會十分訝異——因為這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太初閣的閣主,江湖人稱太初先生。

  「你真想利用天外樓的人?」他看著景文帝,緩緩開口道。

  景文帝回過頭怒視了他一眼:「若非是你擅自動用朕的暗衛,又何至於現在棠州人手緊缺?」

  他見景文帝有些慍了,卻並不和他置氣,反倒是好言好語說道:「過河拆橋的事情,你做的還少嗎?如今這批暗衛怎麼說也有我的一份功勞在裡邊,若是我不調走一部分駐守北涼,那皇上,你怎麼保證你不會拿下棠州之後立馬轉頭攻打北涼?」

  景文帝越聽越氣,仿佛是自己的想法已經被面前這男子看穿,但又知道自己此刻拿他沒有辦法。

  他沒有說話,於是那男子進而繼續說道:「天外樓可沒有那麼好利用。」

  景文帝心中自然是清楚的。

  他本來以為就算是有太子餘黨,也不過是些蝦兵蟹將,不足為懼,可他是斷然沒有想到許開霽還活著的,並且許開霽不僅還活著,還以陸修名的身份在他身邊蟄伏了這麼多年,他竟然絲毫沒有察覺。

  或許是因為陸寧死了,陸家只剩下陸修名一人,再加上陸修名身上曾經中過七星海棠,武功盡失,因此他便放鬆了警惕。

  可即使如此,許開霽還卻還是憑著在前朝之中韜光養晦,現在坐到了內閣次輔的位置,這不得不讓他擔心此人背後是不是還有更強大的勢力,不得不讓他擔心太子餘黨或許真的存在,他的好侄兒當年留下一封禪位書不過是為了暫避風頭,等著日後東山再起。

  「朕瞧著你們那北涼王也不是什麼善茬。」景文帝心裡頗有些不爽快說道。

  「別的我不管,總之景文,你答應我的事情若是做不到,那既然我能夠幫你訓練出這麼一批暗衛,自然也能夠這批暗衛瞬間消失,你最好是說到做到。」剎那間那男子語氣便變了,從剛開始的溫和平淡變成了現在的冷漠威脅。

  景文帝也並非是沒有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面對那男子的威脅倒是絲毫沒有畏懼,反倒是道:「朕聽說那北涼王可是一直在找你們部落的人……」

  「哼,就憑她?」那男子一躍而起,「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

  氣氛頓時又緊張了起來,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了一陣叩門聲:「皇上,看守鎮國將軍府的侍衛前來傳話,說陸夫人想要見您,還說棠州的局,她可以破,只不過她也有條件,這……」

  景文帝心中舒了口氣,看向剛才那男子道:「魚兒上鉤了。」

  那男子沒有說話,又從窗戶翻出了出去,臨走之前只留下了一句:「景文,你還是好自為之吧。」

  景文帝似乎是沒有聽進去剛才那男子的一番話,只是回到了龍椅之上,依舊做出一副悠哉游哉的表情,朝候在殿外的劉和說道:「帶她進來吧。」

  話音剛落,劉和便推開殿門,方秉槐緊跟著走進了宣明殿。

  從前她入宮,多半都是要讓冬青精心打扮一番的,今日卻只穿了一身勁裝,未施粉黛,輕盈柔美之中又有幾分英姿颯爽,眼光中帶著三分倔強,三分兇狠,景文帝瞧著倒是頗有幾分神似當年的宋毅。

  景文帝示意劉和出去,劉和也識趣帶上了殿門,規規矩矩候在外面。

  方秉槐見了景文帝,也不行禮,開門見山說道:「今日來見皇上,是為了給皇上做樁交易。」

  「哦?」景文帝做出一副頗感興趣的模樣。

  「棠州,想必皇上很是棘手吧。」

  「陸夫人不是有孕在身……」景文帝故意提及此事,想讓方秉槐難堪,可方秉槐卻不卑不亢道:「從前謊稱有孕,不過是不想趟馮家軍這趟渾水罷了,馮家軍乃是馮應淮一手帶出來的,並且在沿海一帶徵戰多年,元寧國上下若是論剿海盜,自然是沒有誰能夠比馮將軍更加得心應手,可是皇上想讓我將馮家軍帶去鎮守邊疆,那無異於是痴人說夢。」

  沿海環境如何,棠州環境如何,她心裡是最清楚不過的。

  況且剿海盜靠的是水戰,主要是要會操作船隻,而和北涼人打戰則是陸戰,最重要的便是排兵布陣,這些都是馮家軍所不擅長的。

  她又繼續說道:「不過皇上放心,此番若是真能解了棠州的燃眉之急,兵權我自然會還給皇上,皇上可以穩坐釣魚台,我要換的,不過是我家相公的一條命罷了。不知道皇上給還是不給?」

  她這番話說得堅毅無比,若是景文帝不同意,頗有些要和他魚死網破的意思。

  景文帝自然是樂意的。

  北涼人告訴他陸修名的身份,不過是想要藉機煽動元寧國內亂,讓太子餘黨的勢力和他糾纏起來,以此為機會趁虛而入,但現在他卻正好可以利用這太子餘黨的勢力滅一滅北涼人的威風。

  他要的,就是方秉槐的這番話。

  昨日北涼王剛走,今日太初閣的人便傳來了消息,說北涼人已經率領十萬精兵潛入了棠州城內,並且還有約莫二十萬兵馬正在往棠州而來,想要內外夾擊,打棠州一個措手不及。

  他本來精心栽培了十萬暗衛,心中覺得怎麼也能和北涼一戰。

  卻沒想到太初閣的人卻私自里調走了五萬兵馬前往北涼,剩下五萬兵馬中還須得有兩萬鎮守玉京,如此一來,棠州岌岌可危,就算是加上錦衣衛的一萬,卻也還是不夠。

  雖說馮家軍有約莫二十萬兵馬,但景文帝也知道這二十萬兵馬用不得。

  現在有了方秉槐這番話,陸修名又在他的手中,他心中也稍微放鬆了些,總之這樁交易對他而言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他微微沉吟了一番,道:「陸夫人儘管放心,這後方,朕自然會給你守好的。」

  方秉槐微微頷首道:「還希望皇上說到做到。」

  雖然嘴上這樣說著,她心中自然是不相信的。

  常言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可這景文帝的話她卻是不敢相信的,況且現在陸修名落在了容璋手中,還不知道容璋會如何對他,大概除了不能讓陸修名死,別的什麼酷刑都能用上吧。

  所以她今日來找景文帝,不過是緩兵之計。

  馮家軍她要訓,不過不是給景文帝訓,而是給棠州的老百姓訓。

  陸修名她也要救,不過不是跟景文帝做交易,而是要搶回來。

  說罷,她便頭也不回走出了宣明殿。

  從前她只覺得舉頭三尺有神明,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宋家軍的冤情只要能夠上達聖聽,那皇上必然會秉公執法,給宋家軍一個交代,可現在看來,還是她太過天真了。

  眼前這坐在宣明殿龍椅之上的九五至尊,才不管什麼是非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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