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有恐相逢是夢中(五)
2024-08-31 08:57:35
作者: 一枕客夢
宣明殿中。
景文帝頗有幾分隨意坐在龍椅之上,斜眼看著坐在另外一邊的卓瑪,兩人均一言不發。
江子書已經被卓瑪打發走了——就算是卓瑪不說,江子書想必也不願意在這皇宮之中久留了,
等了好一會,劉和才進來回話道:「皇上,北涼王,人帶來了。」
景文帝這才略微坐直了身子,緩緩開口道:「帶進來吧。」
殿中現下只有這四人,景文帝也沒必要再裝模作樣,此刻倒是把那副傲慢和不屑展露無餘,對卓瑪也是不冷不熱。
劉和得了命令,領著剛才那少年走了進來。
景文帝連頭都沒有抬一下,只聽著卓瑪說道:「皇上,這可是您身邊的舊人,不知道你可還記得?」
那少年見了景文帝也不行禮,就愣愣站在原地,劉和見了直皺眉頭,道:「你這小子,見了皇上還不行禮,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嗎?」
可那少年卻似乎沒有聽到劉和說話一般,只是扭過頭看了一眼劉和,嘴巴微微開合,卻沒有說出話。
卓瑪道:「劉公公莫急,這位公子中過毒,又受過重傷,好不容易我才把他從鬼門關中拉了回來,不然今日皇上可就見不到這個舊人了,不過他中毒太深,如今也是全靠藥吊著一條命,已經是個聾啞人了。」
劉和聽完心中一驚,連忙道:「原來如此。」
景文帝見卓瑪彎彎繞繞說了如此多,也不知道她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頗有些不耐煩道:「不知道這位公子究竟是什麼人,值得北涼王花費如此多的心思?北涼王就不必故弄玄虛了,有什麼話,不如開門見山說了吧。」
卓瑪莞爾一笑,極盡嫵媚,她走到那少年面前,將他腰間的玉佩取了下來,交給劉和道:「劉公公,遞給你家皇上瞧瞧,這是何物?」
劉和接過那玉佩,畢恭畢敬遞給了景文帝。
景文帝本有些不想仔細看這玉佩,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可就這一眼,卻讓他後背一涼,整個人顫抖了起來,緊接著他伸手拿起那玉佩仔細瞧了一眼,玉佩所用乃是藍田玉,上面所紋的花紋是雙龍戲珠,這枚玉佩他是再熟悉不過了。
這枚玉佩他曾經佩戴了二十年的時間,是他父皇贈與他的。
他的父皇就是用這枚玉佩將他騙去了淮南,然後讓他那無能的哥哥做了皇上,這件事情他一直耿耿於懷了多年。
後來在拉攏陸寧之時趁機將這枚玉佩送給了陸修名,可卻沒想到陸寧並不領情,仍然不願意幫他出兵,最後他才不得不要挾陸寧的妻兒。
可是此物怎麼會在這裡?
細細想來,他眉頭也越皺越緊,似乎有一團怒火壓抑在心中,即將爆發。
可他的聲音卻是冷的,聽不出有任何的情緒:「這公子為何蒙著面?怎麼,你們北涼的人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卓瑪敲出來景文帝已經看出了端倪了,只輕輕說了一句:「這位公子可不是北涼人。」
隨後卓瑪便將那人的面紗摘下。
那少年五官俊美,容顏如畫,雖然面色蒼白,整個看著沒有什麼氣色,但也難掩雍容雅致,尤其是那一雙眸子,眼白雖然有些渾濁,可是卻深邃如潭,黑沉沉的似乎攪著雲霧,頗有幾分深沉,簡直就和當年的陸寧一模一樣。
景文帝臉色突然大變,頓時瞳孔一縮,有些不敢置信開口說道:「陸修名?」
劉和聽完也是一驚,陸修名?
若面前這個人是陸修名,那方才他遇到那個又是誰呢?
卓瑪滿意地笑了笑,看向景文帝道:「這狸貓換太子的戲碼,想來不只是皇上您會,這陸寧陸大將軍似乎也會呢。」
景文帝知道她意有所指。
這狸貓換太子,無非就是說江岱與唐世宏的事情。
若住在前鎮國將軍府的那一位不是陸修名,那便只能是許峰的兒子了。
他知道陸寧與許峰兩人情深義厚,當年他也是想要利用兩人只見非比尋常的關係做做文章的,畢竟當時北涼人已經崛起,對於元寧國來說是極大的威脅,而元寧國自開國以來就重文輕武,北涼人又驍勇善戰,因此他是想要拉攏許峰為他所用。
所以他還曾想過讓陸寧勸降許峰。
只是後來陸寧回來稟報說許峰誓死不降,以死明志,連帶著他那個年僅十歲的兒子許開霽也一同葬身在了玉京城中。
今日看來,當年陸寧根本就沒有想要勸降許峰。
許峰的兒子?
景文帝仔細回憶了一番,這才依稀想起了他的名字,許開霽。
當年也是名滿玉京城,甚至比現在的小侯爺江子書還要出眾,相傳曹植能夠七步成詩,而這許開霽則更為神奇,出口成文,下筆成詩,文采斐然,而其中又不乏哲理和思辨,從前的老御史對他是讚不絕口,只說此人今後必然是棟樑之材。
並且他還是許峰的兒子。
想來文治武功都不會太差。
這樣一個厲害的人物竟然在他身邊渾水摸魚了這麼多年,他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足以見得此人心機之深,如此之人,留著只會是一個禍患,況且,他還是許峰的兒子,是他無比忌憚的前朝舊臣。
景文帝頓時怒火攻心,實在是沒想到自己千算萬算,竟然算錯了這一步,溜了這麼一個人在自己身邊。
此刻他再看卓瑪,剛才那副不以為意的表情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窘迫和後知後覺的惱羞成怒,他壓著聲音問道:「北涼王可還有什麼要說的?今日難道就只是為了讓我見見此人?」
卓瑪笑道:「皇上不必擔心,陸公子若是沒了藥續命,只怕是半日都活不過了,皇上又何必跟一個半死不活的人計較。」
說完她又冷眼看著景文帝道:「今日我賣給了皇上如此大一個消息,皇上不妨也告訴告訴我,十年前的條約,還做不做數。」
景文帝深吸了一口氣。
他早就猜到北涼人此次前來是為了這件事情了。
他也早就有所準備。
他看了一眼劉和,劉和識趣退了下去,這時景文帝才頗有些玩味問道:「怎麼,北方十三州還不夠嗎?北涼人都如此貪得無厭?」
「北方十三州?皇上您可別忘了你這皇位是怎麼來的。」卓瑪厲聲說道,雖然她是一介女流,可在景文帝面前卻絲毫不怯,「你雖是元寧國的國君,可心所思所想卻並非是元寧國的百姓,而只是你面前這把龍椅罷了,元寧國有你這般貪得無厭,出爾反爾的皇帝,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若非是為了我父皇,我是決計不願意踏入你這腌臢的皇宮半步的!」
「哦?朕的皇位是怎麼來的?當然是朕一步一步謀劃出來的,那北涼王,你可知道你父皇的皇位又是怎麼來的嗎?」
「北涼人的皇位,都是靠打出來的。」卓瑪冷然說道,「你以為北方十三州的事情我不知道麼?不過是你害怕宋毅功高震主,不過是你聽說元寧國北方的百姓都十分尊敬愛戴他,你怕他搶了你的皇位,畢竟你這皇位不也是靠謀反來的麼?所以你才心甘情願把北方十三州送給父皇,若非如此,你又怎麼肯守約?」
「夠了!」景文帝怒喝一聲,陸修名的事情已經讓他有些頭疼了,如今卓瑪舊事重提,不由得讓他心緒不寧了起來。
「這人,我就帶走了。皇上,你還是好好想想吧,不然我有的是辦法讓當年的事情公之於眾,還有,現在棠州,可全都是北涼的人。」卓瑪說道,便拉起那公子的手走出了宣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