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有恐相逢是夢中(三)
2024-08-31 08:57:30
作者: 一枕客夢
「既然人都來齊了,劉和,安排上菜吧,想必北涼王千里迢迢從北涼而來,舟車勞頓,還沒好好嘗過元寧國的美味佳肴吧。」景文帝揮揮手,劉和立刻心領神會,拍手高聲喊道:「開宴——」
只見一列穿著華麗的宮女從御花園一頭走了出來,每人手中都端著一盤精緻的菜餚。
可方秉槐此刻卻無心品嘗,只聽景文帝又問道:「不知道此次北涼王遠道而來,可是有什麼要事?」
兩人客套了許久,現在才算是進入正題了。
卓瑪微微一笑,道:「也不算什麼大事,就是給皇上您帶了個舊人來。」
「哦?什麼舊人?」景文帝突然來了興趣。
卓瑪卻似乎並不著急:「皇上莫急,等今日宴會散了,卓瑪自然會將此人帶來面見皇上,不過今日既然是接風宴,便不好擾了皇上您的興致了。」
言外之意便是若是景文帝見了此人,只怕是今日連飯都吃不下了。
景文帝自然也是聽出了這番話背後的意思,臉色略微有些難看,但最後還是強忍住沒有發作,尷尬一笑道:「如此,北涼王還真是費心了。」
一股火藥味瀰漫了起來。
此刻卓瑪又意味深長往方秉槐和陸修名處看了一眼,只見方秉槐心不在焉夾著菜,陸修名也若有所思,她又瞧了一眼江子書,江子書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想來方秉槐已經認出江子書了。
這次來元寧國,一方面她是要為自己的父皇討回一個公道,另外一方面自然也是有江子書的原因的。
既然江子書非要跟她一同前來,那她也要斷了江子書心中的念想。
於是她看似無意提道:「聽聞這元寧國有位陸大人乃是少年英才,治理淮南水患,又娶了位嬌妻,今日有幸見過陸大人,卻還不知道陸夫人是否來了?倒是十分好奇這陸夫人到底是什麼模樣。」
「秉槐,還不快給北涼王介紹介紹自己。」景文帝如此說道。
方秉槐這才回過神來,起身行禮道:「方秉槐見過北涼王。」
她一抬頭,正好迎上卓瑪的眸子。
那眸子嫵媚動人,就仿佛是黃泉旁盛開的一朵彼岸花,那樣妖艷,卻又有幾分讓人膽怯,滿是欲望卻又堅毅純粹,給方秉槐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可不得不承認,這北涼王是生得極好的,連她一個女子見了都不免想要多瞧幾眼,也不知道江子書與她之間的婚約是迫於無奈,還是出於真情實感。
卓瑪又一次上下打量了一番方秉槐,她自幼習武,因而不難看出方秉槐是會武功的,並且內功深厚,武功應該也不差,渾身散發著一種凜然純粹的正氣,又有幾分女子的淡雅與溫婉。
這氣質倒是和江子書相襯。
她明眸微動,看向江子書,轉而又道:「聽聞陸夫人已經有了身孕,便不必行此大禮了,快快請坐吧。」
一旁的景文帝聽了連忙說道:「朕竟然把這等事情給忘了,秉槐快快作下,可不能動了胎氣。」
方秉槐聞言,這才又落座。
她假孕不過是權宜之計,只是不想接受馮家軍那爛攤子罷了,她之前已經和陸修名商量好了,等著北涼人一走,她便再演一出滑胎的戲碼,不過今日她還是不能露餡的。
可一旁的江子書聽了心裡卻不甚是滋味。
不過是兩月不見,方秉槐已經嫁為人婦,並且有了身孕,如此也算是徹底斷了他的後路了,如此縱然他情深似海,兩人也只能有緣無份了。
卓瑪見到江子書低著頭一言不發,心中甚是滿意。
她又看似不經意問道:「還曾聽聞這元寧國的宣平侯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人物,不知道今日是否有幸能夠見一見這宣平侯?」
江子書聽到宣平侯幾個字頓時瞪大了眼睛。
回到元寧國之後他一直在調查那日祭壇下所見之人的事情,倒是還沒有機會打聽侯府的現狀,也不知道爹娘是否還安好。
可是卻無人回答。
卓瑪佯裝疑惑問道:「怎麼了?可是我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問題?」
江子書心中也跟著慌了起來,是啊,今日怎麼不見爹娘?
按理來說今日這麼大的宴會,爹娘應該是會一起前來的,可今日他一個宣平侯府的舊人都沒有見著,連皇后也抱恙未來,確實是有些奇怪的,再看在座的人都閉口不言,莫不是宣平侯府出了什麼事情?
這時劉和才頗有些難為情開口道:「這,回北涼王,這宣平侯私自豢養暗衛,意圖謀反,被皇上查實之後已經畏罪自殺了,宣平侯夫人也跟著一同殉情了……如今這元寧國,是沒有宣平侯了。」
「竟然還有這等事?」卓瑪頗有些震驚說道,「好在皇上明察秋毫,如此才不至於讓十年前的事情再次發生。」
說完她又改口道:「不對,十年前和現在,還頗有些不一樣。」
含沙射影,聽得景文帝皺起了眉頭,卻又不好發作,只得打圓場道:「北涼王莫要再提此事了,今日既然是接風宴,就不要再說這些讓人不開心的事情了,好了,菜都上齊了,諸位愛卿先行用膳吧。」
景文帝聽了這番話心裡不舒暢,江子書聽了卻如同晴天霹靂,整個人都愣在原地,若非戴著面具,只怕是現在他的臉色不知道有多難看。
謀反?
私自豢養暗衛?
他在侯府這麼多年怎麼卻絲毫未知?
爹娘都已經死了?
連宣平侯府都已經打上了謀反的烙印?
竟然沒想到兩月未曾回到玉京,時局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是宣平侯怎麼會謀反呢?
謀反二字就如同重錘一樣,狠狠砸在江子書的胸口,讓他喘不過氣來,他雙眼一酸,卻又知道自己不能在這般場合失態,只能咬牙忍了下去。
是啊,若是現在他告訴眾人自己就是小侯爺,只怕是會人人喊打。
他現在是罪臣之後了,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光風霽月的小侯爺了,不僅如此,他還與北涼人同流合污,如此是怎麼也解釋不清楚了,所以他不能,也不敢告訴眾人自己的真實身份。
他不敢,因此也只能以這面具示人。
竟然沒想到他明明還活著,卻又好像已經死了。
不對,是不如死了。
如今他現在坐在這宴席之上,只覺得如芒在背,昨日那回到玉京的激動和期待一掃而空,只剩下無盡的絕望和悲痛。
方秉槐似乎也察覺到了江子書的異樣,她本來是想找個機會親自告訴江子書這些事情的,卻沒想到今日這接風宴上江子書卻全都知曉了,也不知道江子書現在到底是何種心情。
「這北涼王還真是巧舌如簧。」陸修名在一旁聽完剛才那番對話後,發出了這樣一番感慨。
他看著一旁未曾說話的方秉槐,心中大概也猜到了些什麼,於是低聲問道:「娘子,那北涼首相可是舊人?」
方秉槐點頭。
此刻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終究是她負了江子書。
不僅負了他,還讓他如今再也不能以江子書的身份示人了。
若宣平侯府沒有出事,今日他回到玉京,玉京上下必然是歡欣雀躍,可如今宣平侯府背上了謀逆之罪,他回到玉京,倒是無處可去,無家可歸了。
陸修名吸了一口氣:「是小侯爺吧。」
方秉槐無言,陸修名知道這算是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