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有恐相逢是夢中(一)
2024-08-31 08:57:25
作者: 一枕客夢
第二日。
天空正在盪出輝煌的金波浪,藍色宛如浸泡開來的宣紙,不多時就已經染遍了玉京城。
這一日天氣極好,雲浪里推出一輪紅日,劃破流雲,氣勢磅礴。
從玉京城北門一直到玉京最中央的皇宮之中,從剛入城門的鬱南街,穿過芙蓉湖畔的上陽街,再經過臨河坊,最後抵達皇城外的策安街,蜿蜒約莫十幾里路,全都鋪上了紅毯,四周還掛滿了綢緞和燈籠點綴,街道兩旁隔空站滿了守衛,個個都精神抖擻,威武昂揚。
而臨街兩旁的店鋪今日全都緊閉店門,但街道兩旁卻站滿了看熱鬧的人,如此盛大的典禮,只怕是幾十年難得一遇——上一次北涼王前來玉京還是二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日光灑滿玉京城之時,只聽得一陣鑼鼓喧天的聲音,玉京城門緩緩打開。
今日便是北涼王來訪的日子了。
走在最前面的便是今日負責迎接的朝中大臣,陸修名穿著一襲官服騎在馬上——準確來說都不能叫做騎,而是坐在馬上,由前面牽馬的景湛印著那馬前進。
和陸修名並肩而行的便是沈閣老了。
緊接著跟在他兩人之後的便是朝中二品以上的官員,約莫有十個人左右,五城兵馬司的人護在四周,負責保護這些人的安危。
再往後便是北涼使臣。
轆轆的馬車聲如雨水敲打著石板磚,金色陽光中,地上悠悠掠過一輛線條雅致的馬車倒影。
馬車四面皆是昂貴精美的絲綢所裝裹,鑲金嵌寶的窗牖被一簾淡藍色的縐紗遮擋,使車外之人無法一探究竟這乘坐馬車的人究竟是什麼模樣。
周圍的人都摩肩接踵,聽到聲音都擠破了腦袋想要一看究竟,議論紛紛:「聽說這北涼人都長得凶神惡煞,說話做事也十分殘暴,常年生活在草原之上,吃的都是肉食,茹毛飲血,真不知道是不是跟傳說中的一樣。」
「要我說,北涼人就是還未開化,除了會打打殺殺,還會做些什麼?」
「你們快瞧,那是不是北涼王?」
聽到這句話,眾人均探頭往那馬車看去。
只見一位穿著淡藍色衣裙的女子掀開了馬車的縐紗,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臉襯桃花瓣,簪堆金鳳絲,秋波湛湛妖嬈態,春筍纖纖妖媚姿,但眉眼之中又有幾分堅毅和倔強,讓整個人看起來又不像是那種艷俗的妖,而是那種美得驚心動魄,美得攝人心魂。
眾人都看呆了,許久才有人評論了一句:「九天仙子怎如斯?」
「這真是北涼王嗎?北涼王怎的是個女子?」
「這位仁兄,誰說女子不如男?我聽聞這前一任北涼王就只有這麼一個郡主,從小接觸政務,不必男子差呢。」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卓瑪聽著人們的議論,頗有些滿意笑了笑,隨後看向一旁的江子書道:「姜先生可是第一次來玉京?」
今日本來是卓瑪獨自一人乘坐這馬車的,但她說什麼都要江子書和他一同,盛情難卻,江子書也不好推辭了,只是坐在此處有些如芒在背,他總覺得今日卓瑪怪怪的。
可是江子書再見這熟悉的街道,卻又覺得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他只覺得連呼吸都輕鬆了起來,倒是沒有注意到卓瑪所說的話。
等到卓瑪第二次問出這句話時,他才反應過來,匆忙回答道:「嗯,一千位曾來過。」
卓瑪又笑道:「那姜先生這幾日可得好好在玉京轉一轉。」
江子書沒有說話。
不一會馬車便停了下來,江子書不必看也知道這是到了策安街了,所有馬車到了此處都得停下,步行進入皇城之中。
這條路他不知道走了多少次,已經爛熟於心了。
每日上朝和下朝他都要經過此處,就連這兩旁的樹木是什麼樣子,有什麼特點他都能夠細細道來。
「王上,還請下車步行入宮。」
沈知閒的聲音傳來,卓瑪雖心中有些不滿,但還是照做了。
她知道步行進入皇宮這是元寧官員們的規矩,可她並非元寧官員,也不受景文帝管轄,她乃是北涼的君王,今日前來元寧算是客,只是這元寧國的待客之道似乎並不友好,景文帝讓她下馬車步行入內,不過是想要給她一個下馬威罷了。
但她也知道不必逞一時之能,只要她控制住了棠州,只要北涼兵力強盛,那景文帝今日就玩不出什麼花樣。
於是她下馬車而行,由沈知閒和陸修名領頭,一行人浩浩蕩蕩入了皇宮。
從宮門而入,地面鋪的全是漢白玉磚,金黃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耀著耀眼的光芒,鳴鐘擊磬,樂聲悠揚,台基上點起了檀香,煙霧繚繞。
卓瑪跟著陸修名等人走進了宣明殿,景文帝已經坐在殿中,見了卓瑪,即刻起身道:「哈哈哈哈,早就聽聞北涼王巾幗不讓鬚眉,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卓瑪先行行禮道:「景文帝謬讚了。」
「今日朕專門為北涼王接風洗塵,設了接風宴,北涼王遠道而來便是客,今日不談政事,只聊家常,快快隨朕前去御花園中,正好這臨近年關,御花園中的梅花也都開了,如此良辰美景,北涼王可不能錯過。」景文帝客套說著,又看向劉和,劉和心領神會,從一側退了出去。
「陸愛卿、沈愛卿今日也辛苦了。」他又看向陸修名和沈知閒兩人,兩人均答這都是分內之事。
卓瑪卻道:「景文帝盛情難卻,不過我還沒來得及介紹,這位便是我北涼的首相,名叫姜舒。」
江子書自從下了馬車之後便一直跟在卓瑪身後,卻沒想道卓瑪要如此隆重介紹自己。
今日他戴了面具,因此眾人瞧不見他的真面目,還未等他說話,卓瑪又繼續說道:「也是我未來的夫君。」
此言一處,四下愕然,江子書尤甚。
夫君?
他不過是北涼首相,怎麼一眨眼就變成了卓瑪的夫君?
「哦?那還真是一樁喜事,那朕就在此恭賀北涼王了。怎麼這姜先生還戴著面具?」景文帝笑吟吟說道,可在場眾人都知道,不過是皮笑肉不笑罷了。
這時陸修名也注意到了江子書。
他只覺得此人雖帶著面具,但卻難掩氣宇軒昂,舉手投足之間也盡顯儒雅風流,如此之人,想來也應該是北涼的佼佼者,只是不知道為何他總覺得此人眉眼似曾相識,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江子書感覺到了陸修名打量自己的目光,可現在他自己已經是進退兩難。
今日卓瑪如此舉動,無異於宣告眾人他已經是北涼人了,即使是他當眾說出自己的身份,只怕是也沒人會再相信,況且現在眾目睽睽之下,也並非是道出前因後果的好時機,他只能佯裝面不改色道:「在下姜舒,見過景文帝。」
卓瑪見狀頗為滿意。
她從前就曾評價過江子書此人,博學多識,只是心思太過單純馬,如此至純至善之人,只怕是會被人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