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塞鴻驚夢兩牽情(五)
2024-08-31 08:56:56
作者: 一枕客夢
陸修名當即吩咐景湛道:「景湛,你快些去查此事。」
景湛知道事情緊急,因此也不敢耽誤了,領了命就趕緊前去查探。
「若真是皇上,又該如何?」方秉槐問道。
「若真是皇上,我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什麼意圖了。留著這麼一批暗衛,卻又不肯正大光明訓練,只讓他們在湖底偷偷摸摸生活,還有前面所有我們關於那些暗衛的猜測全都會被推翻,為何那些暗衛會出現在裴允府中,為何會幫陳清隱瞞,為何會幫江岱做事……」陸修名一件一件細細數來,才發現從前他們全都被蒙在鼓裡。
「不過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娘子,你明日便說自己有了身孕,不便前去帶兵打仗,這馮家軍的燙手山芋,你可是斷然不能接了。」陸修名一本正經叫方秉槐假孕,聽得方秉槐有些不明所以。
她從來只聽說過後宮嬪妃為了爭寵而假孕,沒聽說過自家相公讓自家娘子假孕的。
「為何?」她問道。
陸修名解釋說:「娘子你想,既然那些暗衛是皇上在控制,皇上留著自然是有自己的意圖,有這麼大一批暗衛,皇上難道還怕北涼人不成?所以若是這馮家軍娘子帶不好,那就是能力不足,帶得太好,那皇上就會忌憚——畢竟他也不是非用娘子你不可,這不還有那些暗衛嗎?」
方秉槐愣愣點點頭,心中也知道陸修名分析得不錯,若真是要讓她帶兵打仗,那她手下的兵定然都是要自己親自挑選的,哪裡會整編別人的軍隊?
既然如此,她便答應了假孕一事。
「可皇上不還讓我們查暗衛的事情?這又該如何回復?」方秉槐又問。
陸修名道:「皇上讓我們查這件事情,其實則是讓我們順著他的意思往下查,查到江岱處就可以了,只怕是皇上早就已經想好了要讓江岱當這替罪羔羊了,不用等我們出手,皇上便會出手,所以我們只要等到江岱『畏罪自殺』,然後再隨便寫一點『證據』遞給皇上,此事便會了結。」
「那湖底那些暗衛也不查了?」
「若湖底那建築真是皇上所建,想查也查不了。」
就在這時景湛急匆匆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說道:「查到了,查到了,確實如此!那唐世宏是前朝二十三年的進士,後來擔任了三年的工部侍郎。」
「果然如此。」駱溫言感嘆一句。
陸修名點點頭,似乎早就猜到了會是這樣。
他看向駱溫言,又看了一眼方秉槐,道:「娘子,我還有些話想和駱兄單獨說說。」
方秉槐心想什麼時候這兩人還有需要單獨說的話了,不過她瞧著今日陸修名神情嚴肅,想來確實是有什麼不便自己聽到的事情,於是便離開了房間。
見到方秉槐離去之後,陸修名長嘆了一口氣:「駱兄,如今這天下,還是你從前希望的那般嗎?」
「陸大人這是何意?」
「駱兄可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前朝舊人?」
陸修名起身道:「家父乃是前朝護城軍的將領,許峰,在下原名許開霽。」
駱溫言心中一驚,頗有些錯愕道:「陸大人竟然是許開霽!」
許開霽,他是記得這個名字的。
國子監眾多學子之中,唯獨許開霽一人能得到太史的稱讚。
太史只說此人澹泊明志,抱瑜握瑾,此後必大有作為。
而駱溫言也一直都曾想見一見這許開霽,畢竟許峰作為護城軍的將領,戰功赫赫,虎父無犬子,想來這許開霽定然也是文治武功樣樣精通的,只可惜還未等到見面那天,禮王兵變,玉京城在硝煙之中被踏為廢墟,前朝舊臣遭受屠戮,尤其許開霽還是許峰的兒子,定然是九死一生,他還曾為他感慨了一句生不逢時。
卻沒想到此人現在就好好地站在他面前,而且眨眼間還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駱溫言不免有些驚訝。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駱溫言問道。
陸修名道:「駱兄,此事你可千萬不能告訴秉槐,她身上背負的已經夠多了,我的事情便讓我自己處理吧。此事說來話長,當年陸寧和我爹乃是師出同門,只是後來我爹選擇入仕,而陸將軍回了淮南老家。」
可後來卻不知為何,陸寧選擇幫助禮王發動兵變,並且還成了禮王麾下的一員大將,他攻入玉京之時念及當年的同門情誼,於是找到了許峰,想要勸降他歸順禮王。
陸修名還記得那天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自己蜷縮在陸峰身後,望著面前的一片廢墟,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師兄!你快隨我上馬!」正在此時,陸寧疾馳而來,勒馬停在許峰面前。
城已破,今日他率領剩下的護城軍協同劉將軍拼死把幼主護送出城後,他又選擇回到玉京繼續浴血奮戰。
此刻他已經滿身是傷,護城軍也還只剩下幾個人還跟在許峰身後,許峰橫刀立在斷壁殘垣之中,看著陸寧道:「師弟,你為何會選擇跟隨禮王發動兵變?師父傳授的忠義二字你可還記得!你可還配為師父的弟子!」
陸寧看見許峰這般模樣,想起從前兩人一起習武的日子,不免心中有些惆悵,他解釋道:「師兄,我也是被逼無奈……時間不多了,還請師兄速速上馬,隨我出城!」
說罷他下馬先將許開霽抱上馬,隨後又示意許峰上馬。
就在這時,又一名將士從殘破的宮城外疾馳而來,大喊道:「不好了!陸將軍!小將軍他被敵軍給擄走了!」
陸寧聽罷,回頭怒斥道:「什麼!」
那將士被他這般聲音嚇得瞬間滾下了馬,驚魂未定之際又重複了一遍剛才那番話:「小將軍……小將軍被敵軍給擄走了!」
「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叫你們護住小將軍,這等小事都辦不好!」陸寧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好一會他才緩過神來,對許峰說道:「師兄,事不宜遲,你且騎著這匹馬沿洪武大道出城去。」
說罷他又看向剛才那通報的將士道:「你就在此處等著,我且騎馬前去將修名救回來!」
聽到這裡,許峰和許開霽多半也明白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陸寧拋下了陸修名的安危只身前來皇宮之中營救他們二人,先暫且不論兩人立場,單憑這份仗義之情,許峰也自愧不如,因此他道:「且慢,師弟!」
「師兄可是還有什麼事?」陸寧回頭問道。
許峰看了一眼許開霽,將許開霽推向了陸寧這邊,道:「師弟,今日你前來相救,我感激不盡,這份恩情無以為報,不過我是玉京城的護城軍首領,城在人在,城亡人亡,這本就是我的宿命,我自知難逃一死,只希望師弟能夠護住我和雪瑩唯一的血脈!」
許開霽沒有說話,噙著淚看向許峰。
聰慧如他,自然明白許峰這番話背後的意思。
陸寧沉吟片刻後道:「師兄可是下定決心了?」
許峰拱手抱拳:「不必多言,師弟,還望你替我照顧好開霽!」
說罷他又轉身回頭,拔出插在地上的長槍,縱身上馬朝禮王軍隊方向而去。
許開霽站在原地,望著許峰的背景,縱使他平日裡理智冷靜,此刻卻也忍不住淚水,他撕心裂肺喊著:「爹!爹!」
淚水決堤而下,看得陸寧也低頭哀嘆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