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碧紗窗下水沉煙（五）

  回到北涼都城之後，江子書也有了自己的帳篷，因得卓瑪的賞識，北涼眾人對他也還算客氣，平日裡他若是想要自由走動也是沒有人多說什麼的，因而今日回到帳篷之後他又匆匆換了身常服離開了。

  他知道現在已經過了北涼的雪季，商販們都已經整裝待發，即將沿著都城往南一路售賣貨物，甚至有時候還會偷偷潛入棠州，也因此他想要借著這個機會回到元寧國。

  瞧著四下無人，他匆匆走出了帳篷，絲毫沒有察覺有一個蒙面人跟在了他的身後。

  江子書按照自己之前打探的路線來到了北涼都城最大的市場，這裡熙熙攘攘擠滿了人群，有前來購買貨物的顧客，也有忙著卸貨和上貨的搬運工，還有一邊算錢一邊指揮那些工人搬運東西的商人老闆。

  他早就打聽過了，這北涼最大的商行老闆名叫哈奇，也只有他那裡才有元寧國的諸如絲綢、書本等東西售賣，之前卓瑪給她找來的書籍基本都是從此人這裡購買的。

  哈奇的帳篷是這裡最大的一個，並且周圍還花里胡哨裝飾了不少彩旗，一眼就能辨別出來，他好不容易才穿過人群走到那帳篷外面，這時有一個侍從攔住他道：「這位小哥是要買什麼東西嗎？」

  江子書答道：「我是來和哈奇老闆談點生意的。」

  那侍從上下打量了江子書一番，見此人穿著打扮以及整個人的氣質也不像是什麼凡夫俗子，可是一般這北涼各個部落的貴族出門都得帶幾個護衛，他卻是一個人來到此地談生意，那侍從還是覺得有些可疑的，覺得他看著也不像是來談什麼大生意的人，隨即敷衍了起來：「那你現在這裡等著吧，我們老闆再談一筆大生意。」

  說完他就匆匆離開了，也沒有說要幫江子書通報一下。

  江子書本還想叫住那侍從多問幾句，但轉念一想北涼人就是比較豪邁粗狂，或許他們性格使然，自己也不好多問，因此便老老實實等在那帳篷外面。

  

  可走近那帳篷他卻聽到了裡邊的人的談話聲。

  其中一人說道：「庫倫大人，這小的實在是辦不到呀，之前那批藥物都是在下雪之前從棠州那邊偷偷運進來的，這風雪剛停，棠州又鬧了匪患，只怕是不太好再偷運進來了。」

  庫倫？

  江子書頓時心中起了竇疑。

  他知道庫倫此人是卓瑪的親信，因此庫倫今日來此，定然是卓瑪的意思，只是他未曾聽說過北涼王室中有誰生病，怎麼還需要庫倫親自來此處索藥？

  莫不是北涼王的病情有了什麼起色？

  那也不對呀，若真是如此，為何卓瑪又要匆匆即位？

  他覺得有些奇怪，於是又離那帳篷稍微近了一些，現在他聽得更加真切了。

  庫倫的語氣不容置喙：「北涼王親自叫我來談此事，今日你無論如何都要想個法子出來，大夫已經說了，這是斷然不能停的。」

  「恕我多言，庫倫大人，這藥到底是給誰用的？為何要得如此緊急？」

  庫倫悠悠答道：「此人關係著北涼與元寧國只見的關係，無論如何都要把他的病治好，不然只怕是王上帶著他出使元寧國時他的身子吃不消。」

  「王上還要出使元寧國？」

  江子書的一顆心也跟著問出這句的人一起緊繃了起來。

  卓瑪怎麼沒有和他說過此事？她要出使元寧國？

  果然他猜的沒錯，卓瑪應該是多多少少猜到了他的真實身份的，卓瑪那麼聰慧的一個女子，又怎麼會猜不到他的身份呢？

  只是現在卓瑪要出使元寧國，他覺得應該不是為了兩國交好。

  卓瑪此人野心甚大，也一想都對元寧國嗤之以鼻，對景文帝也是十分不屑，如今棠州遭遇匪患，邊塞部隊受到重創，北涼又已經平定了內亂，正是開疆拓土，鞏固權位的好時機，卓瑪定然不會放過這麼一個大好的機會。

  江子書一邊分析著，一邊就更加覺得事情不妙了。

  這時庫倫說道：「沒錯，王上正準備在元寧國年關之時前去玉京拜訪，而此人也會隨同主上一起，這，可關係到北涼的將來。」

  庫倫此話說得隱晦，但有心之人都能聽出來背後的深意。

  約莫就是北涼想要找個藉口對元寧國開戰了。

  江子書聽到這裡，心中不免一涼。

  按照現在元寧國的實力，只怕是難以和北涼對抗。

  他前些日子也曾無意間看到了北涼在元寧國的密探傳來的密報，聽說了馮家的事情，知道聶淵珩已經把自己失蹤一事送入了玉京，只怕是現在馮家已經危在旦夕。

  若是馮博衍兵權被削，元寧國就更加沒有可以和北涼對抗的人了。

  想到此處他有些後悔自己為何之前不趁此機會殺掉卓瑪，如此北涼群龍無首，也就不會整日想著如何對付元寧國了。

  可他又轉念一想，畢竟還是卓瑪救了自己，並且卓瑪也沒有因為他是元寧國的人而對他嚴刑拷打，反倒是禮遇有加，若是自己恩將仇報，未免也有點太冷酷無情。

  左思右想，他也不知道到底應該如何處理此事。

  這時帳篷中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應該是庫倫和老闆兩人談完了事情，正在往外走。

  庫倫是見過他的。

  今日出門他並沒有易容，若是被庫倫看到只怕是他百口莫辯，因此他只能匆匆離開了帳篷，一邊疾步往自己的住處走去，一邊思索著到底該如何處理此事。

  ……

  第二日，北涼的天已經放晴了。

  不似玉京一般房屋建築鱗次櫛比，北涼位於草原之上，視野遼闊，天空湛藍，風吹草低見牛羊。

  卓瑪剛剛洗漱好，這時庫倫就走了進來。

  他道：「王上，果然不出你所料，那姜先生現在正在外面候著說要見您。」

  卓瑪頗為得意點點頭，她知道江子書不會放下元寧國的百姓不管，因此昨日他看完了那一齣戲，定然會心中放心不下，覺得北涼要對元寧國出兵，並且還有元寧國的把柄，所以定然不會輕易離開北涼，想要趁此機會查查背後到底有什麼事情。

  她道：「不必讓他進來了，他今日來定然是為了首相一事，你就去告訴他，這個位置還是為他留著。」

  「可是王上，若是他真查出了什麼又該如何？」庫倫有些擔心問道。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難不成現在我泱泱北涼還打不過元寧國？那狗皇帝未免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卓瑪頗有些不屑說道，「他會的，不過就是陰險狡詐，過河拆橋，哪裡懂什麼帶兵打仗？當年他害我父皇中毒，如今變成了這般模樣，我也要讓他嘗嘗這般生不如死的滋味。」

  庫倫知道卓瑪每次提起前北涼王的事情便會如此。

  蟄伏了這麼多年，卻是應該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了。

  庫倫點頭道：「知道了，王上，我這就去告知姜先生。」

  卓瑪笑道：「庫倫，你可得告訴姜先生，我對他可是寄予厚望，還望他能夠不辭辛勞，多為北涼做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