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自在飛花輕似夢（三）

  陸修名趕緊上前扶住梁澤，只怕他一個踉蹌人就倒了。

  

  他寬慰梁澤道：「梁大人可是覺得只有入朝為官才能算得上是報效國家？」

  梁澤反問：「陸大人難道覺得不是？」

  陸修名搖了搖頭道：「並非如此。報效國家並無高低貴賤之分，若今日我只是一名做饅頭的手藝人，若是我能夠把這饅頭做得又香又軟，如此也就實現了我做饅頭的價值。今日梁大人雖然被罷黜，錦衣衛也被皇上停用，可只要梁大人心懷天下，做好本職事，那不管身在何處，又擔任什麼官職，即使只是一個平民百姓，那也能算得上是為江山和百姓有所貢獻。」

  梁澤聽完如同醍醐灌頂一般，可不一會又泄了氣：「可那些錦衣衛，他們是無辜被我牽連的。」

  陸修名一時之間有些哭笑不得，從前只見過梁澤威風凜凜，決斷瞭然的模樣，沒想到梁澤現在卻開始唯唯諾諾顧慮了起來，於是他又道：「那些錦衣衛在梁大人威風之時不也跟著拿了不少好處嗎？人生起落乃是常態，梁大人怎麼連這一點都看不透？早就聽聞梁大人關愛下屬，想必他們也不會怪梁大人的。」

  梁澤抬頭看了一眼陸修名，道：「聽君一席話，還真是豁然開朗了。陸大人，現在看來你也並非如外界傳聞那般不學無術，反倒是頗有些自己的見解。」

  陸修名心中不免得意了一番，心想那是自然。

  不過今日來是有正事，見梁澤現在狀態稍微好了些，於是他也說起了正事：「若是梁大人覺得近日來無所事事，不如幫我一個忙，梁大人可還記得上次給我的髮簪？」

  「自然，可是查出了些什麼？」梁澤此時又坐回到了椅子上，問道。

  陸修名也跟著坐在他旁邊：「沒錯。這簪子出自玉霞坊的盈夏姑娘之手，可是這盈夏姑娘已經死了。」

  「死了？」梁澤皺眉道，「那線索不就斷了？」

  陸修名搖了搖頭，又點頭道：「是也不是，盈夏姑娘雖然死了，可她卻是被皇后娘娘賜死的。」

  「皇后？」梁澤有點驚訝，「皇后素來都是以寬厚待人，又信奉佛教，自從皇后執掌後宮以來，連打罵奴才都甚少聽說，可這盈夏姑娘卻被皇后賜死，實在是奇怪。」

  「我也是如此覺得。錦衣衛之前曾經奉皇上的旨意核實編纂過宮中紀事，所以此次我就是想來問問梁大人可還記得這冊子在何處？說不定上面會有記載。」陸修名慢聲說道。

  梁澤聽他這麼一說才想來還有這件事情，約莫是時間有些久遠，他也記不太清了，不過他現在領了皇上的旨意被圈禁在府中，不得出門，而錦衣衛也已經被封，就算是他想去找只怕是也找不到了，於是只能有些喪氣說道：「要找這冊子，只怕有些困難，而且皇后賜死一個玉霞坊的姑娘這種事情只怕是上面也不會記載。」

  陸修名心中也不免有些落空，說來也是，若此事真是什麼大事，他也不至於不知道，可若是因為什麼瑣碎的小事，想來這錦衣衛核實的冊子中也不會記載。

  可他總覺得今日玉霞坊那女子的反應有些奇怪，好像此事背後有什麼不得了的秘密一般，玉霞坊的人都對此事諱莫如深，不願提起盈夏姑娘。

  他微微沉吟之後道：「我知道了，今日多謝梁大人。」

  就在他準備離開之時，梁澤卻突然想起了什麼，立刻叫住了陸修名道：「我想起來了，幾年前後宮確實曾經發生過一件大事，細細想來這件事情也確實是和簪子有關係，只是不知道會不會和盈夏姑娘有關。」

  陸修名趕緊轉身道：「梁大人但說無妨。」

  梁澤又細細回憶了一番，這才開口道：「說起來這事情還和皇上有關係，陸大人應該知道皇上如今膝下無子，還記得六七年前宮中一個貴人生了個兒子，後來卻意外夭折了。」

  「此事我知道。」陸修名道。

  梁澤又繼續說：「後來查出來那皇子夭折並非是天災，而是人禍，據說就是因為這貴人想要爭寵，所以花重金命玉霞坊的女工為她打造了一批首飾，玉霞坊應該也是知道這貴人生的乃是皇上的第一個兒子，從此以後母憑子貴，在後宮定然是如魚得水，因此也就別出心裁打造了一套內含暗香的首飾，據說那首飾戴在身上能夠散發出沁人心脾的香味，讓人心曠神怡，就仿佛是女子自帶的體香一般，很是神奇。」

  「這香有毒？」聽到這裡，陸修名大約也猜出了個七七八八。

  梁澤點頭道：「沒錯，後來那皇子不幸夭折，皇后娘娘查到是這首飾中參雜了許多合歡散，這種藥無色無味，卻能夠瀰漫在空氣之中，對成人沒什麼效果，但對嬰兒卻是致命的毒藥，於是皇后娘娘下令抓了玉霞坊製作這批首飾的女工，可是逼問了許多時日，那女工卻一口咬定此事是她一人所為，沒有幕後指使之人，也因此皇后娘娘只能把那女工賜死，給那貴人一個交代。」

  「不過後來那貴人也鬱鬱而終，死在後宮了。」

  梁澤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只覺得有些口乾舌燥，連忙想要去倒茶喝，卻見陸修名坐在一旁似乎想什麼東西入了神，於是又問：「陸大人可還在聽？」

  陸修名點頭：「想來那女工應當就是盈夏了。可為什麼從前都沒有聽說過這等事，連劉公公也不知道嗎？」

  玉霞坊能夠做出這種含有香味的首飾的人應該不多，況且正如梁澤所說，皇后信佛，心地善良，也不會無緣無故賜死一個女工，只是上次聽劉和提起盈夏的時候，卻並不見劉和有什麼異常，這等大事，竟然連劉和也不知道嗎？

  梁澤道：「陸大人有所不知，此事乃是後宮隱秘，謀害皇子這等大事最後卻查不出幕後指使是誰，若是傳出去定然會讓別人笑話皇室無能，所以這件事情便就壓了下來。不過說來也奇怪，皇上到現在都還沒個皇子，確實是有些荒唐了。」

  是了，沒有皇子則不能立太子，國祚無法綿延，這可是大事，也因此那些前朝官員整日上奏勸諫皇上要多為國家著想，開枝散葉。

  梁澤又補充道：「我也是無意之中聽宮中一位曾經侍奉過那貴人的老嬤嬤說起此事才知曉的，想來後宮中知道此事的人多半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陸修名知道他這話背後的意思，皇上為了壓下此事，自然是知情人都得死了。

  如此也能解釋為什麼玉霞坊的人聽了盈夏的名字都驚恐害怕了，只怕是他們也沒想到盈夏的膽子竟然如此之大，敢去謀害皇子，而且此事若宣揚出去，只怕也對玉霞坊的生意沒有好處。

  可他總覺得這件事情背後不簡單。

  比如，為什麼盈夏會想要去害一個皇子呢？

  她不過是個玉霞坊的女工而已，無緣無故怎麼會想到用如此殘忍的手段去殺害皇室子嗣，況且她還和唐掌柜有些關係。

  他只覺得若是要查清此事，必定得先查清當年那皇子到底是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