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閒敲棋子落燈花（二）

  陸修名進了宮，先是去了劉和處。

  他當然知道現在皇帝正在氣頭上，若是貿然前去求情，只會適得其反，現下最重要的是了解情況，弄清楚到底為什麼皇帝會讓錦衣衛抓人，是因為隱瞞身份一事，還是別有隱情。

  若真是因為身份一事，其實倒也好辦，這也不算什麼大事。

  可要是還有別的什麼，那就不好說了。

  他到了匆匆忙忙趕到了劉和住處，可小太監卻說劉和現在還在宣明殿未曾回來。那小太監看著面熟，後來他一問才知道，這是劉和的徒弟，也是那日接他和方秉槐進宮的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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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公公怎麼稱呼？」陸修名問道。

  「大人叫咱小奴張興便是。」那小太監畢恭畢敬答道。

  「張公公可知劉公公什麼時候能回來？宮裡可是出了什麼事？按理來說這個點，皇上都歇息了，怎麼劉公公還在宣明殿裡。」陸修名心想說不定這小太監知道點什麼，遂問了問。

  那小太監面露難色，道：「師父的事情，咱們這些小嘍囉也不清楚，只是聽說今日皇帝很是生氣，因此師父才在宣和殿留的久了些。」

  「今日可有什麼人進宮？」陸修名又問。

  「這……」張興想了想，道，「工部尚書段執段大人好像早些時候剛從宮中出來，其餘的奴才便不知道了。」

  果然是段執。

  看來那日他派日月幫的人進宮行刺青容郡主後，已經猜到了她的身份。

  這時屋外傳來了劉和的聲音：「小興子！小興子！快給咱家打盆熱水備好，今日可算是累死咱家了。」

  隨後劉和一瘸一拐走了走了進來，張興見狀，趕忙上去扶著，問道：「師父這是怎麼了。」

  「嗨，還不是伺候皇上的事。別人都說我這太監總管當得風風光光，是皇帝面前的紅人，可誰又知道這其中的辛酸苦楚呢。」劉和嘆了口氣，又道，「不用扶了，我還能走，你且先去給我打些熱水來。」

  張興應了一聲，便匆匆去柴房燒水了。

  這時劉和才見到院子裡的陸修名，似乎是有些驚訝，又仔細確認了一番，是陸修名無疑，連忙又說道：「這不是陸大人嗎？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哎喲我的老天爺，咱家失禮了，快請內殿坐。」

  陸修名行了個禮，又趕緊過去攙扶劉和，劉和萬般推辭，只說使不得使不得，陸修名卻堅持要扶，說道：「劉公公整日伺候皇上辛苦了，若沒有劉公公這般貼心穩妥的人在皇上身邊，只怕皇帝日日煩心，無處排解，這麼說來，劉公公可是咱們元寧國的大功臣呢。」

  劉和聽完面露喜色，陸修名這一番話可是把他捧到天上去了，他道：「陸大人真是巧舌如簧，一番話說得，咱家頓時都覺得腿不酸了。」

  陸修名也跟著笑了笑，把他扶進了內殿之後，又問：「所以公公今日到底怎麼回事，如何搞成這副模樣？」

  「唉。」劉和看了一眼陸修名，長嘆一口氣道，「陸大人，說來這件事情可和您還有些關係。咱家也是看在您和咱家之間的情分勸您一句，您可別心中不快，您那未過門的小娘子，可不簡單吶。」

  陸修名故作驚訝狀，失聲道：「怎麼回事？劉公公可否直說？」

  劉和此番壓低了聲音解釋說：「陸大人有所不知，那方秉槐方姑娘，真實身份是當年宋家軍領頭人，威武大將軍宋毅的女兒宋時微！」

  陸修名聽完，怔怔道：「我竟然不知道還有這等事，今夜錦衣衛無緣無故闖入我府上，把我家小娘子抓走了，我還以為是這梁澤平日對我不滿，懷恨在心，正想進宮向皇上討個公道呢！好在先來了劉公公這裡，不然可不就是正好撞在槍口上了不是。」

  陸修名做出一副暗自慶幸的樣子，又問：「可這宋家軍當年為國殺敵，甚是勇猛，宋將軍也是忠臣良將，那我家娘子不也是忠義之後，怎麼，皇帝竟然這般生氣？」

  劉和道：「陸大人有所不知，這五年前，宋家軍五十萬兵馬一夕傾覆，只有宋時微一人活了下來，這本就奇怪，後來她又惹怒了皇帝，五年前皇帝已經將她貶為平民，流放棠州，永世不能回京。」

  「原來如此。」

  劉和又說：「今日龍威震怒，咱家可是在御前足足跪了兩個時辰，皇帝才息了火，方才才去就寢呢。可憐我這老身板，身子骨都快跪散架了，陸大人，你還是趕緊回府去把這門親事退了吧，可別觸皇帝的霉頭。有兩件事皇上一直耿耿於懷，其一就是這太子餘黨，其二嘛，就是燕寧之恥啊。」

  說完，劉和又揉了揉膝蓋，四處張望了一番，似乎是看張興怎麼還不拿熱水來。

  陸修名知道劉和這話說得不假，於是說道：「多謝劉公公提醒，不知今晚皇上在哪個宮歇息？」

  「還能去哪，自然是嫻貴妃處了。說起來，皇帝專寵嫻貴妃已經好些年頭了，除了去嫻貴妃那，就是歇在宣明殿，也不知皇帝到底是怎麼想的，要我說，還是應該多納幾個妃子開枝散葉才是，我元寧國現在可連個皇子都沒有。」劉和又嘆了口氣。

  陸修名勸道：「皇上正值盛年，想必心裡有數，公公也不必思慮過多。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退了。」

  劉和點了點頭，坐著行了個禮道：「陸大人慢走，咱家這腿確實不方便，還望陸大人恕咱家不能遠送。」

  「公公哪裡的話。」陸修名起身，又行了個禮，遂出了門。

  劉和見陸修名走遠了，又扯著嗓子吼道：「小興子！動作麻利點！」

  這時張興端了一大盆熱水過來，熟練放在劉和腳下，又給劉和脫了鞋和襪子，先拿起幾張帕子打濕了水，擰得略干之後敷在劉和的膝蓋處，然後把劉和的腳放在熱水中，問道：「師父，溫度可還合適？」

  「嗯。」劉和點頭，又吩咐道，「一會你去給錦衣衛那邊送個信，就說陸大人不知道這事。」

  張興點頭，原來劉和剛才那番話，竟然還有試探陸修名的意思。

  劉和又喃喃道：「你說說這都是什麼事，陸大人梁大人兩邊都是我得罪不起的主，今日又平白因為段執跪了兩個時辰，今年可真是不走運，小興子，你說說這宮中可有什麼化煞的法子？」

  張興只道劉和是在自顧自碎碎念，沒有回話，只是跪在一旁聽著。

  等劉和說完了，他才小心翼翼問道：「師父，這陸大人和梁大人，哪邊分量重些？」

  「自然是陸大人。梁大人不過就是皇帝身邊的一條走狗罷了，皇帝要用他，咱們就得恭恭敬敬的，若是皇帝哪天不用他了，他連咱們這些奴才都不如。陸大人的爹是從前跟皇帝拜過把子的，親如手足，皇帝雖然現在並沒有重用陸大人，但也是把他當自家人一樣看待的。而且這陸大人，表面上無所事事，吊兒郎當，其實吶，會做人得緊。你看他說話一套一套的，來日必然會飛黃騰達。」劉和說得頭頭是道，張興也聽得忙不迭點頭稱是。

  「好了，夜也深了，難得你伺候我這麼用心，去歇著吧。」劉和看了一眼張興，說道。

  張興聽完，點頭退了下去。

  他剛回到自己房間，又換了身衣裳，匆匆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