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方識人間別意長（一）

  夜深人靜，星月暗淡。

  兵部尚書府上漆黑一偏片，只有廊檐下的幾隻燈籠在夜色之中泛著幽光，映照著側門旁的花草樹木，影影綽綽之中有一個人溜進了府，徑直往正殿走去。

  他小心翼翼推開門，又回頭看了一眼，確定無人跟蹤之後走進了殿中。

  借著昏暗的燭光可以看到殿中站了個人，正在來回踱步。

  那人聽到動靜，慌忙看向這邊，確定了來人的身份之後沉聲問道：「如何？」

  

  「回大人的話，最後一批貨還沒有運出來，不知道為何，湯家村內部好像起了內訌。」

  「什麼？現在朝中已經有人在查這件事情了，若是貨再不運出來，只怕是要被發現了。」他語氣有些著急，此刻又在殿中來回踱步，思量了一會後道：「你再多派幾個人去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如果明晚那批貨還沒有運出來，你就點了那些炸藥。」

  跪著那人問了句：「那湯家村的人……」

  「現在管不著他們了，本想著留他們還有用，但既然他們遲遲不肯把那批貨運出來，那也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是。」

  跪著那人回了話，又匆匆出了門。

  夜風又起，涼意襲來，黑黢黢的樹影隨風而動，颯然有聲。

  容璋這會帶了一隊五城兵馬司的人埋伏在兵部尚書府外，已經是三更天了，眾人都有些睏倦，本以為今晚會無事發生，就在這時他聽到側門處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那腳步聲雖然輕，但在這萬籟無聲的夜色之中，他卻聽得格外清晰。

  「來幾個人跟我過來看看。」他低聲說道，然後領了幾個身手較好的官兵跟了過去。

  他跟了一陣子，發覺那幾個人正在往玉京碼頭處走去。

  半夜三更從兵部尚書府出來本就可疑，如今又是往碼頭方向去，就更加讓他懷疑了。

  於是他帶著幾個手下從那些人身後慢慢靠近，趁他們不注意，將那幾個人打暈了裝進麻袋之中，拖到了五城兵馬司去。

  第二日陸修名就聽說宮中傳來了消息，景文帝已經讓錦衣衛把兵部尚書府給封了，看來容璋動作還挺快，估計用不了多久梁澤就會查到湯家村和礦脈了。

  那麼下一步，就是要把方秉槐給救出來。

  此刻他和景湛兩人正扮作兵部的人前往歸元山中。

  從容璋那裡得知，湯家村的人和兵部的人接頭都是在玉京碼頭，那裡常年會停著一隻掛有紅色棋子的小船，若是能和船夫對上暗號，船夫便會把人送往湯家村處。

  兩人找到容璋口中的那艘船，上船之後，陸修名無意對船夫道：「怕將新日月。」

  「來照舊山川。」那船夫十分自然接上了下一句，然後又問：「兩位大人，可是從兵部來？」

  兩人點頭，船夫也會意點頭，然後划動船槳，往歸元山方向駛去。

  水路倒是比陸路要快些，不過一個多時辰兩人便到了目的地，此時歸元山中的碼頭旁邊已經有人在候著了，應該也是得到了船夫的消息。

  那人見了陸修名和景湛，行禮道：「見過兩位大人。」

  陸修名也不和他客套，直接吩咐他領著他倆去見湯家村現在管事的人，只說是宮裡出了大事，兵部那邊有急事要告知。

  那人聽了這番話也不敢懈怠，匆忙讓陸修名二人上了馬車，快馬加鞭往湯家村方向趕去。

  他已經問過了，現在湯家村和兵部接頭的人是一個名叫湯啟的老頭，也是湯家村的長老，地位僅次於湯老三。

  到了湯家村之後，他們又被人領進了一棟看起來有些蕭瑟破舊的茅草屋，裡邊已經坐了好幾個人，但這幾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看，應該是剛才起過爭執了，正中間那人頭髮花白，看著已經年近花甲，應該就是湯啟了。

  這幾人見了陸修名和景湛還是十分客氣，連忙叫二人就坐。

  待陸修名和景湛坐下之後，湯啟才緩緩開口問道：「二位大人，不知今日匆忙前來，是有什麼事？」

  陸修名嚴肅說道：「皇帝那邊已經知道了你們的事情，正在派錦衣衛查呢。兵部現在已經被封了，自身難保，我二人也是領了尚書大人的命，趁亂逃出來的。」

  聽完這番話，其中一位長得短小精悍的人立馬站出來埋怨道：「我就說了，讓你們不要再貪那一點錢，趕緊把作坊那邊的貨物都運走，你們偏不聽，現在好了，要是錦衣衛查了過來，我們這些人，都得掉腦袋。」

  另外一邊的人聽了自然不樂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作坊那邊大隊人馬都已經撤了，只留下幾個人，就算是要查，也不一定查得到。若錦衣衛真有本事能查到歸元山里來，那我們想跑也跑不掉。」

  兩日前，按照原計劃，煉鐵作坊那邊的所有貨物、工具還有人手都應該撤走了，但是景湛卻悄悄命人送了一封信過去，只說是京城中有一位大官想要高價買這邊的貨，還給了一百兩的定金。

  湯家村中的人見了這封信便吵了起來，一部分的人認為不應該鋌而走險，而另外一部人則是見錢眼開，說要等這批貨做完再撤。

  兩邊的人誰也不肯退讓，結果就是兵部尚書得到消息急了，露出了馬腳。

  眼見著這會兩邊的人又要吵起來了，湯啟厲聲呵斥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在吵！當務之急是想想該怎麼辦！」

  眾人見他發話，頓時安靜了。

  然後他又對陸修名道：「大人，以你之見，現在該怎麼辦？」

  「聽說幾日前，你們抓了個人？」

  「這……確有其事。」湯啟一開始還想隱瞞，但最後還是說了實話，大抵是覺得現在情勢危急，也沒什麼好瞞的了。

  「你可知這人是誰？」

  湯啟聽完陸修名這話，心中不禁打了起了鼓，難不成那人還是個什麼大人物不成？可是她穿著打扮看著也不像是什麼官家小姐呀，然後慢聲問道：「是誰？」

  陸修名刻意提高了音量道：「她可是當今朝廷正二品官員，都察院都御史未過門的妻子。現在這都御史，可是皇帝面前的紅人，要是他肯開口幫我們大人求情，那這事情，就好辦多了。」

  景湛聽到這裡，強忍著笑意，他心想雖然這湯家村的人都是粗鄙老百姓，對朝中的事情不甚了解，但是他家大人也太能吹牛了吧。還皇帝面前的紅人，現在朝中誰不知道他家大人遊手好閒，整日稱病在家，不問公務，上朝也不去，奏摺也不管。

  不過這些湯啟當然不知道，他聽完這一番話，臉色都白了。

  他竟然沒想到，自己陰差陽錯抓了個大人物，他聽陸修名的言下之意，就是要用這個女子當作人質，去跟都御史做交易。

  「我這就帶大人去見那女子。」他答道。

  然後陸修名又繼續說道：「還有那批貨物，也要儘快運走，否則就算是玉皇大帝來了也保不住你們了。」

  「都聽大人的。」湯啟也知道，現在不是貪財的時候，還是保命要緊，於是又吩咐人把最後那些貨物運了出去。

  他不知道，這會容璋正帶著人在練江上等著他們。

  現在人贓並獲，兵部和湯家村的罪名，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