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昨夜西風凋碧樹(二)
2024-08-31 08:49:42
作者: 一枕客夢
玉京的早市最為繁華。
初夏的陽光普灑在這遍眼都是的綠瓦紅牆之間,商鋪招牌旗幟高高飛揚,粼粼而來的車馬和川流不息的行人都流露出恬淡愜意的笑臉,有帶著丫鬟逛脂粉鋪子的官家小姐,還有挑著鄉貨到玉京來販賣的農民,熱鬧非凡。
裴徵君在陸府的這些日子,十分自由愜意,平日裡她在府中閒來無事,便會做一些糕點飯菜,給大家解解饞。景湛總說,她和方姑娘沒來之前,這陸府真是一個女人都見不著,那些燒飯做菜的廚子手藝也一言難盡,正巧她小時候在裴府跟著娘親學過一些廚藝,這會算是派上了用場。
她此刻停在一家酒坊前。
說來也奇怪,玉京的美食美酒數不勝數,但方秉槐最愛的還是棠州的酒,名叫歲寒堂。
她打聽過了,玉京城中就這一家酒坊賣棠州的酒,今日特意來給方秉槐買一些回去。
「老闆,你們這可賣歲寒堂?」
她柔聲問道。
老闆見她蒙了面紗,還以為是哪家待字閨中的嬌羞小姐,好心勸道:「這位小姐,歲寒堂這酒可烈著呢,不太適合你們姑娘家喝。要不試試別的?」
裴徵君搖頭:「我這是幫朋友買的,不是自己喝。」
那老闆聽完點頭道:「原來如此,這歲寒堂啊,是棠州那邊來的酒,運過來可費勁了,不是我吹牛,這玉京城中就我們這酒坊賣這種酒,因而價格也貴些,給您算二兩銀子,如何?」
裴徵君聽完心中一驚,什麼酒竟然要賣二兩銀子?
別的酒坊賣的最貴的酒也不過就是五十文錢,這老闆居然坐地起價,開口就是二兩銀子!
不過他說得也不無道理,棠州來玉京確實路途遙遠,這玉京城中也確實就他這一家店有這種酒賣。她思量了片刻,還是決定買下,畢竟方秉槐救過她一命,平日裡也諸多照顧她,她知道方秉槐思念棠州,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給她帶一壇酒慰藉一番了。
只是現下她沒有帶這麼多銀子出門,於是便取下了頭上的簪子道:「老闆,這簪子做工精細,又有寶石點綴,價格也不菲,今日我出門匆忙,沒有帶這麼多銀子,可否用這簪子抵帳?明日我便拿銀子來贖。」
老闆接過簪子看了看,確實精緻,於是便答應了下來,讓小二去給她取酒。
裴徵君拿著酒穿過一條狹窄的小巷,她自小長在玉京,對玉京中的街巷都十分熟悉,這是一條近路,過了這小巷就是陸府了。
眼見著馬上就穿過了小巷,突然有一位乞丐模樣的男子攔住了她。
那男子穿著粗布衫,頭髮散亂擋住了臉,看不清模樣,他道:「裴姑娘,好久不見。」
語氣淫邪戲虐。
不過最讓裴徵君驚訝的還是,他叫自己裴姑娘?
他知道她是裴徵君?
可是她現在這副模樣,有誰能認出她來?
還沒等她發問,那人就撲了過來,將她按倒在地,如同一隻惡狼看到獵物一般,貪婪說道:「既然你我本就應該是夫妻,那不應該同甘共苦嗎!我幫了你一次,結果我現在淪落成這副模樣,你卻活得悠閒自在!」
裴徵君被那人按壓在地上,聽完他這一番話,已經知道這人是誰了。
容璋,沒想到他現在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你放開我!」裴徵君大喊道,容璋卻扯出一塊破布塞進了她口中,想要將她拖到一處更加偏僻的地方。容璋雖然是個讀書人,但力氣也不小,況且裴徵君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如此也拽不過他,只能被他拖著走,在他身後掙扎著。
「哼,今日你別想逃,我這就抓你去官府報案,如此,我抓住了在逃欽犯,又立了一功!」
他放肆笑著,似乎已經看到了日後自己的官途一片順暢。
裴徵君只覺得這人已經瘋了,和當年那個溫文爾雅的容璋判若兩人,可嘆她當時還以為自己尋了個好人家,還以為容璋對自己是真心實意,現在回想起往事,只覺得心裡一陣噁心。
兩人拉扯之間,她剛買的那壇歲寒堂「砰——」的一聲碎了。
她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被容璋抓走,否則可能又會暴露方秉槐的身份,她不想再因為自己的軟弱膽怯傷害其他的人,於是心一橫,撿起酒罈散落的碎片,朝容璋的手臂刺去。
她力氣不大,但還是在容璋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又長又深的傷痕。
容璋吃痛地轉過身,一雙陰翳的眼睛直直盯著她道:「好呀,你現在膽子大了,都敢傷人了!」
說著就踢了她一腳,然後又要撲過來。
裴徵君又舉起手中的碎片,別過頭,猛的向撲過來的容璋胸口刺去,只見鮮血順著她的手臂淌了下來,一滴一滴灑落在地上,而容璋已經倒在這血泊之中了。
她殺人了?
她兩隻手攥在一起,告訴自己要冷靜。
她踹踹不安地看向容璋,一隻手輕顫著探了探他的鼻息——還有氣。
她吃力地把容璋拖到一旁,又用一些雜物稻草蓋住了他,還把現場的碎片和血跡都清理掩蓋了之後,匆匆回了陸府。
好在陸府離此處不遠,她覺得還是要先問問陸修名和方秉槐應該怎麼辦。
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她一個人也拿不定主意。
她剛到陸府門前,就遇到了從墨漣居回來的陸修名和方秉槐。
方秉槐見到她這副模樣,問道:「怎麼了?見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方秉槐這人是非分明,上次容璋一事她知道並非是裴徵君刻意隱瞞,所以心中也並未因此耿耿於懷,倒是她覺得裴徵君一直內疚自責,反而讓自己有些過意不去。
裴徵君見到方秉槐,一顆心終於定了下來。
她定了定神,說道:「方姑娘,我剛才遇到容璋了,不知為何,他認出我了。」
「什麼?」方秉槐一驚,駱溫言的易容術舉世無雙,天衣無縫,怎麼可能容璋還能認出她?
然後裴徵君便將今天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兩人。
一旁的陸修名聽完,緩緩開口道:「不必如此大驚小怪,自從上次平康酒坊一事,容璋現在在五城兵馬司可以說是受盡了侮辱,他想抓住你去邀功也不奇怪。我想他多半是一直在找你,至於今日之事,我猜是那簪子暴露了你的身份。」
裴徵君這才想起那簪子。
「對,那簪子是當時裴、容兩家定親之時,母親特意命人給我打造的,花了不少銀子,當時容璋還夸這簪子素雅中又透露著別致!」裴徵君幡然醒悟,「原來這些時日,他一直在玉京城中打探我的消息!他可真是為了權勢不擇手段!」
「裴姑娘莫急,我們這也算因禍得福了,他來的正是時候。」陸修名笑道,「這次我們不僅不能傷了他,還要把他請到將軍府來做客呢。」
方秉槐和裴徵君二人聽完他這一番話皆是一頭霧水,請容璋來做客?這不是引狼入室嗎?
雖然方秉槐自然是不怕容璋,只是他這人現在已經被權勢蒙蔽了雙眼,也不知道他還能做出些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陸修名見兩人這副模樣,又道:「既然陳清想借刀殺人,我們又何嘗不能借刀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