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水闊魚沉何處問(六)
2024-08-31 08:49:14
作者: 一枕客夢
「景大哥,怎麼了?」裴徵君見他這樣,心裡也不免跟著他一起緊張激動了起來,如此問道。
「九曲紅梅是南邊產的貢茶,外形條索細若髮絲,極其珍貴,每年上貢到宮中也不過幾罐。這茶味道苦澀,皇上知道我家大人喜歡喝茶,所以便賞了將軍府一罐,只是我家大人喜甜怕苦,最後這些上好的貢茶就全給了我,這味道,我可以說再熟悉不過了。」
他尷尬一笑,這麼名貴的茶葉落到他手上,可真是暴殄天物。
「而這另外一罐九曲紅梅,賞給了太傅陳清。這是因為他治水有功,所以皇帝特意賞給他的。」
「就憑這茶,恐怕還不能斷定墨漣居背後的人是太傅吧。」裴徵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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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不能,可是裴姑娘,你過來看。」景湛說著給裴徵君騰出了一個位置,裴徵君來到窗邊,只見外面湖光瀲灩,景色宜人,並沒有什麼奇怪之處。
「有什麼問題嗎?」她又問。
「這裡沒有問題,對面就有問題了。」景湛神神密密說道,「裴姑娘,你也是自小就在玉京長大的,你且好好想想,芙蓉湖對面是什麼地方?」
「長柳坊?」
「那長柳坊中住的是誰?」
「是……對了!太傅府就在長柳坊!」
她想起來,爹爹以前還曾稱讚過陳清此人,他雖然是當朝太傅,內閣次輔,少年英才,但是平日卻高風亮節,危言危行。景文帝十分賞識此人的才華,所以在玉京最繁華的歸樂巷賞了他一套宅邸,但是他卻嚴詞拒絕了,說不喜奢靡之風,自己在長柳坊蓋了一間小宅子,怡然自得。
長柳坊確實比較冷清,尋常官員都不會住在那裡。
「沒錯,還記得我們剛進墨漣居的時候,門口有幾盞紅梔子燈嗎?」景湛又問。
「嗯,那燈很是漂亮,晚上若是亮起來,應該更好看。」
「那可不是用來看的。紅梔子燈外糊紅紗,內點枝蠟,作高冠花帽之狀,不論白天黑夜,即使是隔了好幾里遠都能看到其光亮,所以酒坊和客棧常用紅梔子燈來吸引往來旅客。只是到了陳清這裡,便成了傳遞信息的工具了。」
景湛慢慢說道,心想陳清這人還真是心思縝密。
來往酒樓的人本就雜亂,而人們吃飽喝足,飯後閒談之時又難免會說出一些平日裡不為人知的事情,他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把這墨漣居變成了他在玉京城中打探消息的地方。
再加上墨漣居本來名頭也響亮,上至皇親貴族,下至平民百姓,都有慕名前來墨漣居的人,所以得到的消息也多。
一旦有什麼重要消息,酒樓中的人就會點亮紅梔子燈,而酒樓和太傅府遙遙相望,他看到燈亮,就知道有事發生,然後便會前來墨漣居。
「原來如此。」裴徵君也恍然大悟,如此精妙的設計,她也不禁感嘆幾分。
「我們先裝做什麼都不知道,吃完這頓飯,回去告訴大人之後再做打算。」
裴徵君點頭,然後兩人也不再多想,畢竟墨漣居的飯菜,還是玉京城中數一數二的好。
這時在裴徵君和景湛對面的房間之中,一位穿著小二衣裳的男子正跪在地上,對著屏風後邊的人說道:「按照大人的吩咐,給他們上了九曲紅梅,他們果然猜到了大人的身份。大人,下一步,我們是不是……」
說著,他便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無妨。既然他們是陸修名的人,留著還有用。」
那男子玩味似的拿起手中的摺扇,隨即又收了起來道:「若是他今日沒有喝出這九曲紅梅,那他可就小命不保了。」
跪著那人也沒太聽懂他這番話是什麼意思,不過在這墨漣居中當了這麼些年的小二,別的本事沒學到,拍馬屁倒是極好,於是他答:「大人英明。」
……
裴徵君和景湛在墨漣居大把花銀子的時候,陸修名正帶著上好的茶葉等在梁府外。
正午的太陽毒辣辣照在地上,人都快給曬化了,只是這梁澤卻絲毫沒有想要見他的意思,讓他在門外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還不肯出來。
陸修名心想,這難道就是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他跟梁澤這人打了許多年的交道,知道這人是吃軟不吃硬,所以這回也只能乖乖在梁府外等著。
就在他感覺自己快熱暈過去的時候,梁府的門打開了一條縫,一位生得白淨的小廝走了出來,對他說道:「真是不好意思,陸大人,我們家大人說今日公務繁忙,讓您久等了,請進吧。」
陸修名此時也顧不上什麼禮數了,只覺得若是再不進去,自己真的快熱暈了,於是便催促著那小廝帶路。
梁澤這人平日裡不善和朝中官員交際,府邸也是冷冷清清,倒確實有點錦衣衛那般陰冷的感覺。
小廝將他領進了正殿,梁澤已經在裡邊等著了。
「梁大人。」陸修名見到梁澤,先是規規矩矩行禮。
錦衣衛指揮使是正三品官,而他是都察院都御史,正二品的官,按照官職來說,應該是梁澤向他行禮,只是朝中人都心知肚明,錦衣衛可是景文帝的近衛,而都察院嘛,不過就是個架空機構,所以這正二品,也就是嚇唬不知道的人的。
再者梁澤此人心高氣傲,讓他給一個在他心中遊手好閒的庸官行禮,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陸修名倒是從來不在意這些禮節問題,只要能問出他想要的答案,他覺得行個禮也不是什麼大事。
梁澤聽到他說話,這才轉過身來,一開口就是極具諷刺的一句話:「陸大人光臨寒舍,真是讓我這梁府蓬蓽生輝。」
「梁大人這是哪的話,是陸某唐突前來,還望梁大人海涵。」
「哼。陸大人,官場上那一套,就不要用在梁某身上了,今日來是為了什麼事情,開門見山吧。」
陸修名對他這般態度也見怪不怪了,心平氣和答道:「確實有一件事情,還希望梁大人給陸某解惑。」
「哦?」梁澤傲慢地撇了他一眼。
「前日陸某運氣好,在街邊撿到一錠銀子,好巧不巧,那晚做了個夢。夢到和一位美人成親了,結果你猜怎麼著,成親那日我死了!」陸修名故意加重了語氣,又道,「唉,可真是好夢難續,這幾日我想著這事,心裡就不舒坦,聽說梁大人見多識廣,特來府上詢問。」
梁澤聽完他這一番話,臉色瞬間變得僵硬了起來,他沉著聲音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就是不知道,度春風這種毒藥,梁大人是怎麼得來的。」
「什麼度春風,我沒聽說過。」
梁澤矢口否認,但陸修名能看出來,他在撒謊。
罷了,他也猜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今日來,只不過是想要驗證一番,看梁澤這般表情,他基本可以確定是他做的了,只是,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麼。
「既然如此,那陸某就不打擾梁大人了。」陸修名又行了個禮。
「陸大人,你可知在這朝中,最可怕的事情是什麼?」
陸修名剛欲出門,聽見梁澤這般問道,他轉過身來笑道:「什麼?」
「一旦入朝為官,最可怕的不是政見不同,也不是心術不正,而是有了立場。人一旦有了立場,就會萬劫不復。」
他一字一句說著,語氣極冷,冷中又帶著一些無奈和悲愴,聽得陸修名心中也跟著涼了幾分。
「如若你的立場是你心之所向,那即便是萬劫不復,也值得。」
良久,陸修名又笑著答道。
「那我也還有一句話送給陸大人,眼見未必為實。」
他這一番話倒是讓陸修名有些不明所以,莫非梁澤的意思是,這事不是他做的?
那他剛才為何又會露出一副心虛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