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大變（一）

  一連三天，刀疤男都沒有露面，直到這天傍晚，我們三人一起吃飯，刀疤男又是兩聲爽朗的大笑，才走近廂房來。

  

  刀疤男臉色憔悴，眼睛裡有紅血絲，一看就是熬夜過沒休息好。但是刀疤男的眸子中閃爍著一種光彩，頗有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樣子。他神情疲憊，眼神卻很有神，或許在別人身上這兩種狀態是不可能重合的，但在刀疤男身上，一點都不違和。

  蒙古可汗仙逝了？

  刀疤男得償所願獲得可汗之位？

  這兩個疑問，事關重大，我只能繼續觀察刀疤男的表情和行動來揣摩。

  刀疤男走進來便行禮作揖，作揖是中原男子之間見面的禮數，刀疤男身為蒙古王子，竟如此遷就。皇帝不慌不忙的吃完嘴裡的飯，用帕子擦了擦嘴，這才站起里還禮作揖。

  刀疤男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立刻叫人加了一副碗筷。桌子是黑漆四方桌，皇帝、孫郁和我一人坐一方，只剩下皇帝對面的位子沒人坐。刀疤男毫不客氣的坐下，也不要下人布菜，他拿起碗筷連吃了幾口菜，看起來就像是好幾天沒吃過飯似的。民間有句罵人的話叫餓死鬼投胎，放在此處形容刀疤男飢不擇食的吃相也是恰如其分的。

  這時，矮胖男提著一個金漆描龍畫鳳食盒走進來，矮胖男先是跟刀疤男用蒙古語說了一些話，隨後，矮胖男把食盒打開，並把菜餚一一打開。矮胖男拿來的都是蒙古傳統美食，而飯桌上的菜餚都是翠花做的中原美食，清淡爽口。

  矮胖男把各個菜盤子往周邊移，將一大盤手抓羊肉放在桌子正中間，「各位貴客，這盤手抓羊肉是現殺現宰的上好羊肉製成，又是名廚親手做的，你們這三天都是吃的都是中原美食，不如也換換口味吃吃我們蒙古的手抓羊肉。」

  我飯量不大，吃得差不多了，夜裡不能吃太多，不好消化。皇帝和孫郁也表示吃飽了，讓刀疤男自便。刀疤男毫不客氣的開吃，孫郁好心把長條凳讓出一半的位置給矮胖男坐，矮胖男再三推辭，刀疤男同意後，矮胖男才坐下，他們二人大快朵頤。

  也許他們以為我們看著他們吃，便會食慾大開。實際上，並不。我暗自慶幸我們吃完的早，不然跟他們同桌，哪裡吃得下？

  到了戌時，刀疤男才拍拍自己飽脹的肚子，跟皇帝說了幾句話，皇帝對我和孫郁道：「你們去散散步，消消食，我去去就來。」

  說完，皇帝站起來，刀疤男上前做出一個請的動作，兩人先走出去後，矮胖男緊隨其後。

  我發現刀疤男轉變挺大的，登徒子刀疤男和凶神惡煞刀疤男都已經下線，現在的刀疤男野心勃勃，對皇帝禮遇以待。我用腳趾頭也想得到，刀疤男邀請皇帝出去，肯定是去某處敘話，商量大事。

  他們走後，翠花和幾個下人來收拾碗筷，翠花特意端出一碗綠豆湯，好像是問我們要不要喝綠豆湯。

  我回道：「我們都吃飽了，翠花，剩下的綠豆湯你自己喝，要是喝不下，分一點給其他人喝。天氣這麼熱，不要留著過夜。」

  孫郁也是跟我一樣的回答，還沒一會兒，桌上的殘羹冷炙便被收拾乾淨，翠花出去了一會兒又進來沏茶。

  我接過茶具，道：「翠花，你還沒吃晚飯吧？你去吃飯，泡茶這種小事，我來即可。」

  翠花不肯鬆手，我明白她的意思，我和孫郁都是刀疤男的貴客，端茶倒水這種事情必須她來。但我沒來蒙古草原之前，每天服侍皇帝，其中必修課便是要泡茶。若是我在這裡養成遊手好閒的壞習慣，事事都有人伺候，回到京城之後，我還能當好皇帝的貼身宦官嗎？

  我近乎搶似的把翠花手裡的茶具奪下，又趁著她沒法說話，把她往門外推，「翠花，你快去吃飯。」

  翠花被我推到門外，她做了一個感謝的動作，她的眸子中閃爍著一點淚花，行了個萬福禮才退下。

  我的內心，波濤翻滾。

  泡茶對我來說，只是舉手之勞而已，我免除了翠花一時半刻的辛勞，她便對我感恩戴德。大概是因為這個世界上，對翠花好的人太少了吧？

  在潛意識中，我把翠花當成無珠同志的妹妹。我慶幸自己沒有那麼狠心，將無珠同志丟給淨事房，無珠同志不僅保住了命根子，還留了一條命，只是被發配充軍。無珠同志自由懶散慣了，又崇尚武力，若是在軍營里多加歷練，說不定還能建功立業。現在，無珠同志去軍營還沒兩個月，時間不長，待過個一年兩年，我再向皇帝打聽一下，無珠同志在軍營表現如何。

  我想起穿越之前，我也是一個像翠花一樣的弱者，那時候我多麼渴望有一個人拉我一把，將我帶離那個噩夢一般的世界。如今，我有了幫助人的能力，我下定決心，好人做到底，如果我們能順利走出王府，我一定要帶翠花回京城。

  我心靜如水，按照清洗茶具，加茶葉，加沸水等一系列步驟，有條不紊的為泡好一壺茶而努力。

  孫郁坐在我對面，嘆道：「三寶，你想回京城還是在這裡多呆一些時候？」

  「這個問題問的好，我的答案是——還沒想過。」

  因為我前面故意鋪墊，導致還沒想過四個字說出口時，孫郁忍不住笑出聲來。「三寶，這還真是你回答問題的風格。」

  有了個笑料，氣氛變得輕鬆起來，我繼續手裡泡茶的動作，一邊道：「孫郁，我有時候想留在這片大草原上，每天騎馬四處遊玩；又想回到京城，哪裡有熟悉的山水和店鋪，更有我的親人在。但是，我知道，這兩個地方呆久了就會膩味，就像人生百分之九十的時候都是平淡無奇波瀾不驚的，偶爾會發生一些大風大浪。我不想隨波逐流，又不想放蕩不羈，人生啊，真難。」

  「頭一次聽你說話，感覺甚是虛無縹緲。我建議你讀一讀老子，相信你會有所領悟。」

  「孫郁，你敢自稱老子！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