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親兄妹明算帳（一）

  當著我一個宦官的面，皇帝這樣對自己的親妹妹說話，我很尷尬，恨不得鑽進一個地洞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我剛進宮的時候，吉祥公主任性要求，皇帝都一一滿足。自打喬止月受傷回京，英國公戰敗那時候，群臣提出用吉祥公主遠嫁蒙古國這一辦法使兩國放下武器，結秦晉之好。為了避免生靈塗炭，百姓民不聊生，我的內心支持這個辦法。

  可惜吉祥公主要遠嫁蒙古一事未成定局，她一聽到風聲，跑來質問皇帝是不是把她當成一枚棋子時，皇帝難過但無處發泄，只能泡澡早點睡，沒想到我還惹出何慶之死案的風波。

  從前種種想起來，皇帝一直都是冷性子孤傲之人，但對吉祥公主這個一母同胞的妹妹可謂是寵溺之至。吉祥公主當妹妹，享受著皇帝這個親哥哥的照顧，卻忘了皇帝肩負江山社稷，他每天要做無數選擇，那些選擇說起來很簡單，但隨隨便便一件事，都與平民百姓有關。她身為皇帝的親妹妹，理應為君分憂，但她不會，只會給皇帝增添煩惱。

  要我是皇帝，自己千萬般寵愛的妹妹如此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也會心寒不已。更何況，我本來就是當姐姐的人，當初我那奸臣爹提出讓我參加選秀，我不肯，我的弟弟妹妹們也哭著喊著讓我爹不要那樣做。進宮當宦官，是我那奸臣爹利用手段誆騙我的，我的弟弟妹妹們始終是不同意我爹那麼對我的。

  我那些小可愛的弟弟妹妹們，對我這個姐姐倒是一直敬重有加。她們雖不能為我分憂，但也沒添什麼亂。相比之下，吉祥公主太任性，還比不上我那群年紀小的弟弟妹妹們呢！

  吉祥公主掉下委屈的淚水，「皇兄，你凶我！」

  皇帝不說話，低頭看奏摺，眉頭緊皺，看起來隨時都有發火的可能性。還好吉祥公主暫時沒提到賜婚一事，不然皇帝肯定原地炸開花，暴怒不已。

  

  我上前勸吉祥公主道：「吉祥公主，要不奴才送您回鍾粹宮吧？皇上忙於政務，眼下不是說話的好時機。」

  「三寶，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別以為朕沒找你算帳，你就可以……」

  話說到一半，皇帝沒有再說下去。我知道皇帝要找我算帳，定是為吉祥公主被他禁足在鍾粹宮，她卻突然出現在御書房一事。

  我很會審時度勢，見皇帝語氣不善，忙跪拜道：「皇上，奴才知錯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你錯在哪裡？」

  又是這句話！我聽到這句話，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可沒辦法，我必須回答。「回皇上，奴才不該誆騙那四個侍衛，說皇上要見吉祥公主。奴才假傳聖意，欺君罔上，奴才罪該萬死……」

  請皇上恕罪五個字如鯁在喉，我說不出口。假傳聖意，欺君罔上，單憑這八個字，我這條小命就沒了。要是皇帝追查下去，株連三族甚至株連九族都有可能。我進宮當宦官是為了保住我全家上百口人的性命，不是來早點把她們送上黃泉路啊！

  我身上的雞皮疙瘩一個個全豎了起來，冷汗不斷地從皮膚里鑽出來，我急的都要哭了。我早就知道不該插手皇帝和吉祥公主兩兄妹之間的事，可我這張嘴啊！我真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刮子，把自己毒成啞巴算了。

  突然，吉祥公主開口說：「皇兄，是我命令三寶替我作偽證，誆騙那四個侍衛。若是論起假傳聖意，欺君罔上這兩條罪狀，皇兄不如先把我殺了。」

  聽著吉祥公主大無畏的言語，我頗有些感動。吉祥公主一人做事一人當這個優點，我實在是喜歡的緊。可我也明白，不管皇帝怎麼惱吉祥公主不懂事，畢竟吉祥公主是皇帝的親妹妹，而我是一個宦官，皇帝要弄死我比踩死一隻螞蟻還要簡單。

  自打進宮這才幾個月，我每天擔驚受怕，生怕哪句話哪件事沒做好就要掉了腦袋，我絕大多數時候是謹小慎微的，可偶爾好了傷疤忘了疼會犯渾，妄圖在太歲頭上動土，我要是死了，也怪不得別人，是我自己作死的！

  「朕讓你抄寫《女德》《女訓》《禮記》，你抄完了就是這麼跟朕說話的？」

  這話顯然是對吉祥公主說的，我很想跟吉祥公主說皇帝是個自尊心極強的男人，又是萬萬人之上的皇帝，吉祥公主有時候性子也太倔了一些，沒必要硬碰硬，先服個軟，跟皇帝說幾句好話，不就萬事大吉了嗎？

  算了，我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替吉祥公主操心什麼？

  吉祥公主語氣柔和了一些，說：「皇兄你要是不凶我，我會那麼跟你說話嗎？」

  皇帝沒說話。

  吉祥公主說：「皇兄，我來是為了問你一件事，你打算把我嫁給誰？」

  火藥味這麼重的時候，吉祥公主還往槍口上撞，我真是太佩服吉祥公主了。也得虧吉祥公主生在帝王家，又有皇帝百般呵護，要是放在民間的折子戲里，如此刁蠻任性腦子又有些一根筋的公主，肯定活不過兩回。

  「朕早就說過了，你的婚事屬於國事，並非朕一人做主。朕要跟你說多少遍，你才能聽進去？」

  話雖如此，要是皇帝剛愎自用，非要給吉祥公主指一門合公主心意的婚事，倒也不是太難。問題是皇帝一直是明君，在皇宮裡偏寵愛吉祥公主，處處維護吉祥公主，倒也沒什麼。可朝堂之上呢？卻沒那麼簡單。本國幅員遼闊，地大物博，許多邊境地區時有敵軍騷擾，各地小打小鬧的起義也時有發生。勝敗乃兵家常事，誰也不能保證哪個將軍一定是戰無不勝的。

  有朝一日，蒙古或者其他覬覦這片領土的敵人再次把將士打個落花流水，要是吉祥公主沒有婚配，就可以多一條和親的退路。

  皇帝肯定是知道這一點，才徘徊不定。偏偏吉祥公主是個急性子，急切地想知道皇帝到底想把她許配給誰，這不是擺明了在逼皇帝做決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