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毒藥美名（二）

  隔日辰時八點，皇帝下朝之後，用完早膳，竟開口說讓我陪他去御花園轉轉。

  我內心忐忑不安，昨夜孫郁師傅曾提過一些看似普通的樹木和花束，實則劇毒無比。我懷疑皇帝是打著逛御花園的幌子，意在檢驗我的毒物學習成果。

  走在皇家專供頂級鵝軟石鋪成的小道上，兩邊松柏參天，怪石堆疊而成的假山里，間或開著一些花，有紅艷艷的海棠花，有白皚皚的梨花，有粉嘟嘟的櫻花，還有許多我叫不上名字的珍稀花木，五彩繽紛，春意盎然。

  一棵海棠花的花枝長到了路上，皇帝走過，很可能撞到那花枝，我眼疾手快，忙把那花枝剝開，讓皇帝安然無恙的前行。

  大概是我這一番舉動無聲勝有聲，皇帝主動開口說：「三寶，你這兩日都去太醫院學習了嗎？」

  果不其然，皇帝來逛御花園，散散心，順帶來考考我。像他這樣言出必行的人，我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敢糊弄他，還好我乖乖去太醫院叫孫郁師傅盡心教我了。

  我不知道我去太醫院的時候，皇帝在乾清宮內安睡時，是否中途醒過。他既這麼問了，我就好好回答吧。「回皇上，奴才謹遵皇上旨意，於每日皇上安睡之後去太醫院學習一兩個時辰，略有所成，假以時日，定能學個七七八八差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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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略有所成？」

  難道這個成語用的不恰當嗎？學了兩個晚上，加起來有四五個時辰，一些劇毒在我腦子裡有個大概印象。皇帝知道我對毒物一竅不通，短時間內不可能記住太多，但願他不要考我太難的，不然我可能又要吃不了兜著走。

  我回道：「皇上，奴才愚鈍，學習那些毒藥知識需比別人多花些時日。世上毒物有千百種，通過這兩個晚上的學習，奴才學了數十個毒物，不過是其中冰山一角罷了。」

  我的言外之意是我很笨，又不是學醫出身，兩天學習，學了一點點，皇帝出考題看著辦。

  恰在此時，皇帝目光定在一棵樹上，那棵樹枝幹較為粗壯，葉子狹長墨綠，花朵大紅而艷麗，香氣濃烈地四散開來。「你可識得那是什麼樹？」

  在京城街道上，在鄉間小路上，在顏府里，夾竹桃觀賞價值較高，又極易成活，看得多了，我早就認識了。

  這個考題太簡單了，我成竹在胸道：「夾竹桃，花朵紅艷，看似人畜無害，實則劇毒無比，少量即可致命。」

  皇帝稍顯滿意的點點頭，又用手指著旁邊一株開得密密麻麻的紅艷海棠花樹，「海棠花那麼多品種，有沒有帶毒性的品種？」

  我望著那一株開得花團錦簇如一朵朵紅雲的海棠花樹，開口道：「奴才知道有一種名叫七星海棠，看似與尋常海棠無異，花瓣緊貼枝幹而生，花枝如鐵，花瓣上有七個小小的黃點，其花的根莖花葉均劇毒無比，加以煉製，便是劇毒，無藥可解。」

  皇帝對我的表現未加點評，神色淡淡道：「你還知道什麼植物看似無毒實則有害？」

  昨晚，孫郁猜測皇帝可能會藉機考我，宮中有許多常見植物可能帶毒，他便說了幾種給我聽，種類不多，但我都記牢了。

  到了表現的時候，我也不含糊，張口就來：「曼陀羅，又名風茄花、洋金花、山茄花。宋人周去非《嶺外代答》寫到：廣西曼陀羅花，遍生原野，大葉百花，結實如茄子，而遍生山刺，乃藥人草也。盜賊采干而末之，以置飲食，使人醉悶，則挈篋而趨。常用作蒙汗藥，可用甘草、綠豆熬湯解毒。」

  見皇帝稍稍點頭，我大受鼓舞，繼續道：「雪上一支蒿，原產雲南，在民間常內服外搽來治療跌打損傷、風濕紅腫，但其毒性很大，用之得當可以治病，用之失當致命，過量服用可致人死亡。」

  待我說完，皇帝沿著幽靜小道前行，紅艷海棠，雪白梨花，襯得他一身紫色常服愈加出眾。

  何慶之死一案，我已聽說大理寺妥善處理完畢。何慶依皇帝吩咐，丟到了城西亂葬崗，即刻就被野狗、野狼分食。劉舟全身上下被颳了一百零八刀，掛在城門示眾三日，以誡後人。紅霞雙臉毀容，成為軍妓，永世不得再入宮。

  涉案三人，都得到了嚴懲。禍也算因我而起，我死罪可免，活罪也逃脫了，皇帝善待我，只是要我學習那些毒藥，要是哪一天有人想用毒藥害皇帝或者我，我說不定能認出來，救皇帝或者自己一命。

  看著他挺得筆直的脊背，他肩負江山社稷與天下蒼生，壓力比我大多了，但他從不叫苦，從不叫累，我作為他的貼身宦官，他就是我最好的學習榜樣啊！

  「皇上，奴才混蛋，從前種種混帳事，謝謝皇上不加以計較。從此刻開始，奴才定盡心盡力服侍皇上。」

  原本一直背對著我往前走的皇帝，聽了我這一番話，轉身看我，眸中有絲絲縷縷對我的信任，讓我大受鼓舞。

  我立即跪下磕頭，道：「承蒙皇上不嫌棄，奴才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起來吧。」

  我帶了厚厚的護膝，但鵝軟石鋪就的小道凹凸不平，跪在上面，膝蓋實在是疼。還好皇帝體恤，我立刻就站了起來，還想說一些表衷心的話，皇帝卻道：「三寶，這世上，你知道朕最看重什麼？」

  「賢臣良將。」

  皇帝搖頭。

  「江山社稷。」

  皇帝還是搖頭。

  我本欲喊出江山美人四個字，但一想皇帝早已到了選秀的年紀，卻一拖再拖遲遲不肯選秀，可見他對美人的興趣不如對江山的喜愛多。

  再三思索後，我才道：「江山百姓。」

  可能是我太笨，皇帝沒耐心跟我玩猜猜猜的遊戲，直接揭曉答案道：「人心。對朕衷心的人，朕會加以重用。而對朕懷有二心的人，就算才高八斗，能征善戰，朕也不要。」

  這話的意思我聽出來了，皇帝是告訴我，只要我對他忠心耿耿絕無二心，盡心侍奉他，以後會重用我，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

  高興歸高興，我還不至於得意忘形，皇帝怎麼知道我是個衷心的人呢？他就不怕我跟我奸臣爹一樣，是朝廷里的大蛀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