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毒藥美名（一）

  如果這世上有哪一個夫子不知道如何解釋自作自受、自作孽不可活以及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三個詞，請我去學堂上，我定會現身說法，毫無保留的將自己的親身經歷說給那些學生聽，讓他們吸取教訓。

  今日不知道是什麼軍情要事，二更天皇帝還召集了一群武將議事，事關機密，我被趕到殿外喝西北風。

  好不容易挨到子時，皇帝才沐浴歇下，見皇帝閉上眼睛後，我才貓手貓腳地走出去。原本昏昏欲睡的我，被夜裡冷風一吹，禁不住打了兩個冷顫，轉頭恨恨的看著殿內燈火搖晃，人與人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皇帝，他可以為所欲為，我呢？皇帝要扇我耳光，我還得把臉湊上去。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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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懷著滿腔怨氣，磨磨蹭蹭半晌，才來到了太醫院。

  值班窗口處，有一人手捧一本《黃帝內經》正聚精會神的看著書內頁。

  敬業勞模孫郁太醫又在值班，我懷疑太醫院那些老東西欺負孫郁是個新人，老是安排他夜裡值班！身為老御醫，難道不知道年輕人瞌睡重，需要多睡覺？

  我沒好氣地說：「孫郁，夜裡我來十次太醫院，起碼有九次你都在。記得有一次你說子時就下班，現在子時已過，為何你還呆在這裡？是不是太醫院的那些老御醫仗著年紀大，為老不尊，刻意天天安排你夜裡值班？你有什麼苦都與我說，你當我是兩肋插刀的好兄弟，我也要替你出這口惡氣。」

  哪知，都是我一廂情願！

  孫郁說：「三寶公公，夜裡人少，比白天安靜許多，是鑽研醫術的好時機。我還年輕，熬夜沒什麼大不了的，其他上了年紀的太醫可不行，一熬夜，影響第二天給人看病。太醫們看的都是王公貴胄，容不得有一絲差池，我新來沒多久，多做點沒什麼。」

  我真有一種想讓皇帝頒一個敬業勞動模範獎給孫郁的衝動。

  孫郁還是一如既往的實心眼，他捨己為人的精神真是一點都沒改變，在宮中這種魚龍混雜之地，有孫郁這樣一股清流，也算是讓人有了一絲慰藉。

  孫郁開門見山地問我：「三寶公公，你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麼事儘管開口說吧。」

  跟孫郁這種爽快又老實的人打交道，真是一點都不累。反正他也知道我時常把他的話當耳旁風，結果要他幫我收拾爛攤子。「孫郁，皇帝讓我來太醫院認清各種毒藥，他會不定時抽查。」

  「這天底下，還真就皇帝有辦法治你。改天，我去跟顏相說一說，他肯定會很欣慰的。」

  孫郁的臉色並無半點嘲笑，只是帶著和善的笑意，但我聽出來他有想譏笑我的傾向。我把手握成拳頭，一拳捶在桌上，「孫太醫，你給我嚴肅一點！」

  孫郁收住笑容，用手捂住嘴巴輕咳兩聲，說：「三寶公公，我知道你平時就不愛讀書，天底下毒藥千百種，你所知道的定不超過二十種，你真的有信心在短時間內將那些毒藥名稱、特性、解藥方法以及辨別方法全部記住嗎？」

  「我當然……沒信心。」

  前面三個字我說的非常有底氣，孫郁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面露驚訝之色，待聽到後面三個字，又哈哈大笑。

  真是太不尊重我這一顆勤學好問的心了！我急了，抗議道：「孫郁，在你眼裡，我就真的沒可能學會嗎？我跟你說，我這人一旦認真學習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就沖你這句話，我就當你的師傅，直至把你教會，讓皇上隨意抽查，你隨口就答。」

  皇帝一問，我立刻毫不遲疑的回答，這目標未免也定的太高了吧？但大話已經說出去，斷然沒有收回之理，可不能那麼慫包。

  「太醫院中毒物雖多，只有院使才有鑰匙打開毒物庫。我只是一個正八品的御醫，並沒有權限帶你去看那些毒藥。對於這一點，我深表遺憾。不過，你也別擔心，皇帝肯定不會拿真正的毒藥來考你，你沒看見實物也好，一來少了危險，二來避免見了太多同屬一科的毒藥會記串了。」

  對照實物學習是最快的方法，但孫郁沒有權力帶我去毒物庫，我也不好任性為難他。

  我叫了他一聲師傅，他倒也不客氣的應了，「三寶，為師從最有名的幾種毒藥開始教你，你先說一些你所知道耳熟能詳的毒藥。」

  「鴆酒……鶴頂紅……見血封喉……其他的什麼蛇咬了一口會死人，算是蛇毒嗎？」

  「蛇毒分類太細，以後有時間再慢慢講，你說的幾種劇毒，確實是戲本子裡常提到的。」

  一涉及到他的專業，他張口就來滔滔不絕。

  見血封喉，又名「毒箭木」，原產於海南，樹汁呈乳白色，一旦液汁進入傷口，人會有生命危險。古人常把它塗在箭頭上，用來射殺野獸或敵軍，一旦中箭，中毒野獸或人心臟麻痹，血管封閉，血液凝固，瞬間窒息死亡。紅背竹竿草是唯一解藥。

  鴆毒，傳說中鴆是一種猛禽，比鷹大一些，鳥鳴聲大而悽厲，其羽毛有劇毒，將其羽毛在酒中浸一下，酒就成了鴆酒，毒性很大，無藥可救。

  斷腸草，人服下後腸子會變黑粘連，腹痛不止而死。傳說用綠豆、金銀花、甘草熬水服用可解毒。

  鶴頂紅，又名砒霜……

  他還想繼續往下說，被我打斷，「孫師傅，今日就先教我這四個吧，你教的多了我也記不住。你看像鴆酒裡面含有無藥可救的鴆毒，這一個知識點我能記住，就很了不起了對不對？」

  孫郁滿意地點頭，「鴆酒，是皇帝或者皇后賜給犯了重罪但身份尊貴之人的。喝了鴆酒無藥可解，能保持屍身完整，讓人體面的死去。皇帝若是飲酒，可能就會考你鴆酒，你記住了，便能答上來。」

  快到四更天時，我哈欠連連，想睡到不行，勉強睜著眼支撐著，看孫郁都沒有要回家睡覺的意思，我問他：「師傅，難道你不想回家睡覺嗎？」

  「我等會就睡在這裡，你這麼困，趕緊回去睡吧。過不了一個時辰，就要伺候皇帝洗漱更衣，別再耽擱睡覺時間了。」

  孫郁真是奇怪，自己不睡反而催著我去睡，難道他就是鐵打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