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故事中的故事

  「大家都以為吳拐子改邪歸正了。」裘曉亞將大山里，那個脾氣暴臊的丈夫、懦弱可憐的女人以及他們十來歲的孩子的事情娓娓道來。

  她的故事說得平淡，但因為真實，反而讓人更覺得心驚膽顫，就連開車的司機都屢屢透過後視鏡，一直在用眼神等著她講下去。

  「後來呢？」聽出還有後續，在她停頓時，司機倒是好奇地追問了起來。

  「他老婆被他打傻了，有一天他喝了酒，又拿起了堂屋裡的板凳，正好他們兒子回來了——」裘曉亞說到這裡，想到自己跟著師兄隨著人群跑到吳拐子的院門口看見的那一幕，神情瑟縮，眼中泛起了一點淚光。

  「那是個成績特別好的男生，我師父說，以他的成績，將來一定可以考上清華北大的。」

  

  車上的司機被故事最後的結尾勾起了好奇，不時望向她，就連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梁芮也朝后座上的她偏過頭來，微微凝眉，在等最終的結局。

  「吳拐子的院子裡都是血。」

  十來歲的少年眼看著父親的扁擔又要落在自己母親身上，衝過去護住了母親，而那重重一扁擔敲在了他的頭上。

  逆來順受的傻女人在被自己兒子護住的那一刻，瘋了般地拿起掛在牆上的鐮刀，一刀刀揮向了吳拐子的脖子。

  最後吳拐子的脖子僅連著一層皮，掛在身體上。

  這些都是聽村裡的人說的。村裡的人什麼話都會傳來傳去，真真假假，裘曉亞也不敢保證，可她多希望最終的結局是好人得了好報，壞人得了天遣。

  「他們說，吳拐子的女人和老婆後來受到政府的照顧，都搬到療養院去了。」敲在兒子頭上的那一扁擔，將一個有著大好前途的少年，打成了一個智商退化成三兩歲的孩童。

  痴痴傻傻的女人拖著同樣痴痴呆呆的兒子，一起進了白色的救護車，一去不復返。

  說到這裡，裘曉亞眨了眨眼睛，嫣然的笑容里也帶著一股子悲傷，「有些事情不及時停止，到最後，就會有壞事發生。」

  車子已經下了高速，並不是往機場的路，倒像是去往越來越深的地方。裘曉亞看著窗外濃密的樹林，看著一地落葉的大山，無意識地拔弄著剛剛拿在手裡沒有放進包里的手機，看了看時間，「我還有一個小時的時候，你來得及嗎？」

  她問梁芮。

  梁芮似乎愣了一下，過了一陣，她才低聲對裘曉亞道：「我和我老公，是先戀愛，才結的婚。」

  也許是裘曉亞的故事勾起了她的心酸往事，她將改變自己這一生的婚姻始末也講給了她聽。

  兩個人都是大學學生會的成員，平時呆在一起的時間多，加上當時算得上是風校風雲人物的男生，模樣俊朗，待人紳士十足，組織了學校的拳擊社，還拿過全國的大獎。

  強大，又溫柔，長得又帥，這樣的人，一笑一顰哪能打動不了早就一見心動的梁芮。

  當時所有人都說他們是郎才女貌，祝福的話被人說了一茬又一茬，梁芮也以為自己的人生終於要開啟幸福的新篇章。

  可就在她生了一胎之後，那個因為溫柔對她，而讓所有女生都曾妒忌過的翩翩男人在某一天她剛哄完孩子入睡的時候，揪著她的頭髮把她往牆上撞。

  梁芮被打得措手不及，額頭上鮮血直流。第一次挨打，她就以為自己會死在自己曾經心愛的男人手上。

  後來，她暈倒，清醒時，面對的便是跪在床邊等著她回心轉意的丈夫。

  從不示弱的男人在她面前痛哭流涕，自扇耳光，又再三保證，他只是太愛她了，所以，他才控制不住自己。

  她想知道緣由，一問之下，才知道是因為那天有人開玩笑，說他們的孩子長得一點也不像他老公。

  梁芮氣極，當下聯繫他人做了親子鑑定，轉頭便扔給男人一紙離婚協議。本來想乾脆地帶著孩子一走了之，哪曾想第二天面對的不止是男人，還有公公、婆婆、自己親媽親爸的上門勸說。

  公公說，男人都有氣極的時候，原諒他一次，下次再犯，一定不會再多說一個字。

  婆婆說，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也是被別人逼急了，才會回來發脾氣，讓她多擔當。再說孩子也有了，為了孩子著想，不能讓他這么小就沒有完整的家。

  親媽說，你結婚晚，都快三十了，還折騰的話，又還拖個孩子，哪還嫁得出去。

  親爸倒是直接，帶了一句，你要是敢離婚，我就和你斷絕父女關係。

  是啊，當時的婚禮辦得有多大張旗鼓，要是灰溜溜的離婚，就會被多少人在背後戳著脊梁骨取笑。

  梁芮舉棋不定，男人抱著哇哇大哭的孩子過來，在四個長輩前面長跪不起。

  奶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臉漲得通紅，那么小，那麼軟的生命是從她肚子裡出來的，她怎麼會捨得他哭，把孩子接過去後，男人也爬過來，頂著磕腫的額頭對她起誓，這輩子都會對她們母子倆好。

  網上說，家暴只分零次和無數次，梁芮只看了一眼便果斷關了評論，她想，自己選的男人，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不會相信網上的言論。

  之後，那個她千挑萬選的男人卻很快再次打了她的臉。是真打臉，一巴掌扇完後，又回過神來似的，心疼地抹著她腫起來的地方溫柔地問她疼不疼。

  還說，疼就對了，疼就記得她做錯了什麼。

  她倒是做錯了什麼呢？喔，因為太累，照顧孩子時打了個盹，會爬的寶寶從床上摔了下來。

  孩子大聲哭，梁芮心正疼著，臉上就被丈夫招呼了一巴掌，說她在家連孩子也帶不好。

  梁芮被打蒙了，可她心裡也自責，男人的目光中深情帶著愧疚，讓她覺得這次真是自己的錯，是她沒有把賢妻這個工作做到更好。

  從此幾年，數十次再被打，每次錯的理由都五花八門。

  到最後，不需要任何理由，男人回去都能拎著她的頭髮，把她摔在地上一頓拳打腳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