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還和我槓上了

  將手中的布包當成一塊浮木似的，越抱越緊，裘曉亞半低著頭，依舊不想開口。

  即使在南國，早晚的溫差隨著深秋的來臨，越來越大。山風一陣陣吹過來，鼻子發癢，禁不住便張著嘴，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這麼晚了，這裡又沒有公車，你難道打算走下去？」丁政不緊不慢地發動車子，在車內挑起眉，「不上車的話，我可就走了？我剛推了人家秦少的飯局特意來等你，你就這麼不給你爺爺面子？」

  「你又不是我親爺爺！」忍不住，裘曉亞猶覺得他口口聲聲的「爺爺」很刺耳，張嘴便反駁了他一句。

  丁政俊臉一沉，她下意識地把布包又抱緊了一些。

  「人家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生冷的聲音和著夜風，徐徐傳過來，「你自己認我作的爺爺，想反悔？沒門！」

  請記住𝕓𝕒𝕟𝕩𝕚𝕒𝕓𝕒.𝕔𝕠𝕞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憑，憑什麼？」

  「憑我輩份高啊，你自己說的。」丁政坐在車內，悠哉悠哉地拍了兩下方向盤，「你以為政爺是誰想叫就能叫的？嗯？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你自己想想看，你出車站我接的你，你沒地方住住我的房子，你拉生意拿我過肩摔，你抓壞人我幫你開車堵。因為你我被安長樂被何警官誤會，我有沒有把你攪進來？我們也不扯遠的，就事論事，你覺得我這個爺爺做得不到位嗎？我給你吃給你住，也算是照顧你了吧，可你這個孫女做了什麼了？」

  他說完，冷哼了一聲，腳下一踩，黑色的車子便往前滑動。

  裘曉亞抬腳往前小跑了幾步，黑色的車子很快便拐個彎，被大山擋住了去向。她垂頭喪氣地抱著布包蹲下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刷刷流了出來。

  這裡離山腳好像挺遠的，真要走下去，不知得走多久。

  更可怕的是，越想，她越覺得政爺說得對，人家把她當成孫女來照顧了，她做了什麼呀？

  正哭得傷心，旁邊突然又有了什麼不同尋常的氣氛，她猛得抬頭，就見一輛眼熟至極的黑色汽車不知什麼時候又退到了她的身旁。

  車窗緩緩降落，丁政在裡面皺著眉，一張稜角分明的臉上幾乎寫滿了不悅兩個字，語氣也十分地不友善：「看看，不句軟話也不會說，自己一個人又貓在這裡哭，是想讓誰心疼呢？真是！」說完，他把頭扭向一邊，似乎嘆了一口氣，「嗒」地一聲響，副駕駛這邊的門打開，用命令的語氣道：「上車！」

  「去，去哪兒？」裘曉亞被她一吼，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明明暖暖的，可淚水就是止不住，爭先恐後的只知道往下掉，把懷裡的布包都打濕了。

  「吃飯！」丁政沒好氣地扔給她一包抽紙，「別哭了，煩死了！」

  「你，你車子都沒聲音，嚇，嚇到我了。」裘曉亞抓著紙巾，往眼睛上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想停也停不下來，「你，你嫌我笨，你，你可以，不，不認我。」

  「還和我槓上了？」丁政被她間歇的抽氣聲吵得用手指握緊方向盤，邊開車邊用餘光瞟她一眼。小丫頭眼睛哭得紅紅的，好好的一個杏眼哭成了核桃，鼻子也紅通通的，還能見著一點沒擦乾淨的鼻涕絲。

  他眉頭一皺，把方向盤往旁邊一帶，踩下剎車，從她手裡抽出一張紙巾，胡亂在她鼻子下擦了擦，又在她眼角下面抹了幾下，「我看你是被保護得太好了！懂不懂什麼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秦淑平是我朋友，你搶了他女人的戲，他看你不順眼，我還能在這當頭說你的好嗎？」

  「我，我不懂。」雖然聽不太明白，可卻感受得到，他並非真的在說她蠢笨。心中已經不再難過，可剛剛止住的淚水卻又涌了上來，在他略微震驚的目光中，她手慌腳亂拿著一整包紙巾擋在兩人中間，「你別看我呀，我也不想哭的。」

  笨拙的遮擋動作，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丁政嘴裡念叨了一句，「比小孩子還難哄，越哄越哭！」念叨完，看似專心把車子又開上了山路，可眼角餘光總是會悄然地打量她一圈。

  車內透過音響傳出來的古典音樂悄然流淌，不知不覺之間，小丫頭的抽泣聲也停了下來，丁政掃了一眼，發現她已經頭歪到一邊，紅腫的眼皮合起，居然是睡著了。

  「真像是小孩子，哭累了就睡。」丁政自言自語似的，略微有些不耐煩，還是將車內的溫度調高了一點，又將她的座椅往後調了調，讓她的腿能舒展開一些，果不其然，剛剛還微微皺著鼻子的人將腿無意識地踢了一下，最終呼吸越來越平緩，睡得越來越沉。

  裘曉亞很少做夢。小時候她夢得最多的，是自己未曾見過面的父母，夢裡總有面目模糊的兩個人不顧她的吶喊和挽留，把她一個人留在一片黑暗的泥沼里。

  慢慢長大後，深知自己暗藏在心底的那點願望永遠不會成真，這個夢仿佛也隨著她認清了現實，不再出現。

  可今天，她又回到了熟悉的泥沼里。雙腿已經陷了進去，動彈不行，四周都是潮濕黑暗的泥沼，師父的背影在自己的眼前越來越模湖，慢慢消失，她卻怎麼也追不上去。她心慌得厲害，整個世界仿佛只有她一個人。

  等了不知有多久，才看見師兄從這片泥沼地邊經過，於是裘曉亞大聲呼救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師兄也只顧著和另一個女人埋頭說些什麼，像是沒有發現她的存在似的，攜著另外一個人，在她的目光中，一點點遠離。

  潮濕又冰冷的氣息越來越重，身體也越來越沉，裘曉亞用力的想從這片黑暗中掙脫出來，好不容易看見一點光亮，有個隱隱約約的人影在亮光裡面晃動，她心想，這個人一定可以救她的，於是，她努力地把自己的身體從泥沼中一點點往前移動，等到好不容易可以靠近光里的那道人影時，她聽見裡面的人說：「她腦子有毛病，傻子一個，我要她做什麼？」